卫昭在红姑院待到午时,终于等到了赵虎。
三十名亲兵穿着便服,悄无声息地围住了小院,赵虎带着两个人翻墙进来时,卫昭正在帮红姑劈柴。他昨晚打斗时受了点轻伤,左臂被刀划了道口子,红姑找了些草药给他敷上,此刻正缠着布条。
“将军,没事吧?”赵虎见他胳膊上的伤,脸都白了。
“没事,皮外伤。”卫昭把斧头放下,“外面情况怎么样?”
“张敬之的人还在四处搜,不过咱们的人已经把守住了各个路口,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动。”赵虎压低声音,“谢大人让李青去吏部闹了一场,把张敬之拖住了,让咱们赶紧去翰林院。”
卫昭点点头,转身对红姑道:“多谢姑娘相救,这份恩情,卫某记下了。若以后有难处,可去京营找我。”
红姑摇摇头,把一包草药递给她:“这是治刀伤的,你带上吧。路上小心。”
卫昭接过草药,郑重地拱了拱手,跟着赵虎翻墙出去。亲兵们立刻围上来,形成一个保护圈,护着他往翰林院走去。
街上行人不多,偶尔能看见几个黑衣汉子在探头探脑,见他们人多,都识趣地缩了回去。卫昭知道,这些人是张敬之的眼线,现在不敢动手,不代表以后不会。
到了翰林院编书楼,谢珩已经在等了。他眼圈发黑,显然是没休息好,见卫昭进来,立刻迎上去:“怎么样?受伤了没?”
“小伤,不碍事。”卫昭把账本递给他,“刘三那边招了吗?”
“招了。”谢珩接过账本,翻开看了几页,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说王显每年给张敬之的‘孝敬’就有二十万两,还不算各种古玩字画。这次为了堵漕运的窟窿,王显甚至挪用了给北境的军饷。”
卫昭的拳头“砰”地砸在案上:“这群蛀虫!”
“别急,证据确凿,他们跑不了。”谢珩按住他的手,“我已经让人把刘三送到刑部大牢,由李青亲自看管,不会出问题。现在就等下个月初三,王显送生辰礼的时候,咱们人赃并获。”
卫昭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让弟兄们查了周勇的底细,发现他和定国公走得很近。雁门关失守,恐怕不是简单的怯战。”
谢珩的脸色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
“周勇可能是故意放狄戎进来的。”卫昭沉声道,“定国公一直反对我整顿边军,说不定是想借狄戎的手除掉我,再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这个猜测让编书楼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谢珩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目光落在窗外那株落尽了叶的槐树上。寒风卷着雪沫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边关传来的呜咽。
“定国公若真有此心,那便不是贪腐,是通敌了。”谢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周勇只是个参将,没胆子做这种事。背后定然有人指使,定国公……有这个动机,却未必有这个魄力。”
卫昭坐在他对面的杌子上,解开左臂的布条查看伤口。红姑的草药很管用,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只是一动还是牵扯着疼。“不管是谁,总得查清楚。雁门关死了三千弟兄,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那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想起他们冻僵在雪地里的模样,心口就像被巨石压着。
谢珩从抽屉里取出个小瓷瓶,推到他面前:“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比草药管用。”他顿了顿,又道,“定国公是太后的亲弟弟,英宗刚登基时,多亏他在朝中周旋,才有惊无险地稳住了局面。这层关系,让他在朝中根基深厚,动他不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卫昭拿起瓷瓶,倒出些药膏抹在伤口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要抓到实据,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得依法处置。”
谢珩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忽然笑了:“你这性子,倒是和当年的周衍恩师很像。”周衍是他的恩师,也是英宗的太傅,三年前因弹劾定国公被构陷,病死在流放的路上。
提到周衍,卫昭的神色柔和了些:“周太傅当年在北境巡查时,曾给过我一匹好马,说我是个可塑之才。可惜……”他没再说下去,有些事,记在心里比说出来更有分量。
两人沉默了片刻,谢珩忽然道:“王显的生辰礼,定国公也会派人送去一份。往年都是些寻常物件,今年却听说备了份厚礼——西域的夜明珠,说是要给王显的小妾做嫁妆。”
卫昭挑眉:“夜明珠?定国公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谢珩指尖点了点账本上的一行字,“你看这里,王显去年冬天给定国公送了五千匹战马,说是‘犒劳京营’,可京营的账上根本没收到。”
“五千匹战马……”卫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北境现在缺的就是战马!狄戎这次来犯,靠的就是他们那支铁骑。若这五千匹战马落到狄戎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谢珩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这也是我担心的。定国公手握京营兵权,若他真和狄戎有勾结,那京城就危险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宫墙的飞檐,“下个月初三,不仅要抓王显,还得盯着定国公的人。”
“我让赵虎带人盯着,一有动静就动手。”卫昭也站了起来,“需要多少人手?我让京营的弟兄配合。”
“不用。”谢珩摇头,“京营里有定国公的人,不能打草惊蛇。我让李青从京兆府调人,再加上你的亲兵,足够了。”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这次,咱们不仅要拔掉漕运的蛀虫,还得挖出藏在朝堂里的内鬼。”
卫昭重重点头:“好!”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京城都埋在这片纯白之下。可编书楼里的两人都知道,这纯白之下,藏着多少肮脏和阴谋。他们必须在雪化之前,将这些污秽一一清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