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王默几乎是踩着图书馆开门的铃声到的。

她怀里抱着书本，心跳比脚步还快，一路小跑到那个熟悉的角落。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水清漓已经坐在了那里，就在她常坐位置旁边的那个座位。晨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他柔软的黑发和白色衬衫上镀了一层浅金。他微微低着头，正在看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侧脸线条安静而专注。

王默的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也屏住了一瞬。

他真的来了。不是梦。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才慢慢走过去。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靠近，水清漓从书页间抬起头。湛蓝的眸子看过来，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漾开极细微的波纹。

四目相对，王默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她慌乱地移开视线，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僵硬得像个小机器人。

“早。”他先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早、早上好。”王默小声回应，手忙脚乱地往外掏书本，差点把笔袋碰到地上。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那只摇摇欲坠的卡通笔袋。

王默：“……”

水清漓面色如常地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重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书页。

但王默眼尖地发现，他翻书的指尖，似乎停顿了片刻。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安静又微妙的气息。图书馆里只有书页翻动和远处偶尔响起的脚步声。王默摊开高数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全部的感官仿佛都不受控制地聚集在了身旁那个人身上。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旧书页的味道。她能听到他均匀清浅的呼吸声。她用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他搁在桌面上、骨节分明的手，以及他微抿着的、看起来有些冷淡的唇瓣。

原来，喜欢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是这种感觉。甜蜜，又折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王默对着一道积分题发了快十分钟的呆，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画了好几个小小的水波图案。

她做贼似的赶紧用手挡住，偷偷瞟了一眼旁边。

水清漓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书。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好看，长睫低垂，鼻梁高挺。

王默悄悄松了口气，却又有一点点说不清的失落。

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题目上，刚拿起笔，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便签纸从旁边推了过来，停在她的书页旁。

王默一愣，转头看向水清漓。

他依旧看着自己的书，仿佛那张便签不是他推过来的一样，只有耳根似乎泛起一点极淡的红。

王默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米白色的便签纸，展开。

上面是一行干净利落、带着笔锋的字迹，清晰地写着她刚才发呆研究了半天的那道高数题的详细解题步骤。关键步骤旁边还有简短的备注。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小小的字上：

「第三步常用，可记。」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带着酸酸甜甜的悸动。他注意到了她的困扰，甚至注意到了她卡在了哪里。

她捏着那张便签，指尖微微发烫。她转过头，想低声道谢，却见水清漓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书，正看着她。那双蓝眼睛像藏着星辰的深海，专注而温柔。

他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专心。”

王默的脸更红了，她赶紧低下头，把那张便签纸小心地夹进书里，然后真的开始“专心”地研究起那道题，虽然心脏依旧在胸腔里欢快地蹦迪。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身边的人站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抬头。

水清漓指了指外面，用气声说：“买水。需要吗？”

王默摇了摇头。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书架尽头，王默才猛地趴到桌子上，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冰凉的书页里，嘴角却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闺蜜思思的聊天框，手指飞快地打字：「思思！！！他给我写小纸条！！！还教我写题！！！他真的好厉害啊啊啊啊啊！」

思思几乎秒回：「！！！哪个他？！水清漓？！卧槽！进展这么快？！详细说说！」

王默抱着手机，正沉浸在甜蜜里想要分享，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她做贼心虚地猛地坐直身体，把手机屏幕扣在桌上，抬头就对上了水清漓不知何时回来的、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

他手里拿着两瓶水，将其中一瓶常温的轻轻放在她手边。

“在聊天？”他状似随意地问，声音压得很低。

“啊？没、没有！”王默慌忙否认，眼神飘忽，“就……回个消息。”

水清漓看了看她扣在桌上的手机，又看了看她通红的脸和闪烁的眼神，没再追问，只是在她旁边重新坐下，拧开自己那瓶水的瓶盖，喝了一口。

王默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收进抽屉，假装继续看书，却感觉身旁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

过了一会儿，又一张便签纸推了过来。

王默心跳漏了一拍，拿起来打开。

还是他那干净有力的字迹：

「可以聊。」

「只是高数期中考，快到了。」

王默看着这没头没尾的两行字，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可以不在意她聊天，只是提醒她快要考试了，该复习了。

这别扭的关心方式……王默咬着下唇，忍住笑意。她拿起笔，在那张便签下面工工整整地写了一行小字：「嗯！不聊了！专心复习！谢谢你的水^_^」

写完，她轻轻把便签推回他那边。

水清漓低头看着那行字，特别是那个小小的笑脸，目光停留了好几秒。然后，他不动声色地将便签纸夹进了自己的书里。

王默偷偷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像打翻了蜜罐。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没再传递纸条，也没再说话。图书馆里依旧安静，但那种微妙而甜蜜的氛围却始终萦绕在他们之间。

王默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能看进去书了，或许是因为知道他在身边，心里格外安定。

直到午间的阳光变得有些炙热，水清漓合上书，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

王默抬起头，眼神带着询问。

“该吃午饭了。”他说，语气自然得像早已约定好一样。

“啊，好。”王默连忙开始收拾东西。

两人一起走出图书馆，并肩走在洒满阳光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安静而契合的气息。

快到食堂门口时，水清漓忽然放缓了脚步。

“下午，”他开口，目光看向前方，语气随意地问，“还来吗？”

王默抬起头，撞进他看似平静却隐含期待的蓝眼睛里。她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

“来的。”

“嗯。”他应了一声，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快得让人看不清，“老位置。”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王默看着走在她身旁的少年，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而温柔。

原来，喜欢的人也在喜欢你，是这种感觉。

像沉寂已久的黑白世界，忽然被染上了绚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