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浸了蜜，每一天都带着甜腻的期待。
王默和水清漓之间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图书馆的那个角落成了他们的固定据点。他总会比她早到一点，占好两个相邻的位置。她则会带着一些小点心，有时是自己烤的有点焦的饼干，有时是水果糖，悄悄推到他手边。
他依旧话不多，但会给她划重点，在她遇到难题眉头紧锁时，递过写有解题思路的便签。她则会在看他训练太累趴在桌上小憩时，偷偷帮他挡去窗外过于刺眼的阳光。
他们依旧没有挑明那层关系，但那种无声的亲近和萦绕的暧昧，像藤蔓一样悄然滋长，缠绕在每一个对视和每一次不经意的指尖触碰里。
直到周五下午，游泳队有加练，水清漓发短信告诉王默他可能会晚点到图书馆。
王默回复了一句“没关系，我等你”，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她独自坐在老位置，书本摊开，却心神不宁，时不时抬头看向入口处。
夕阳西斜，将他常坐的那个位置染成暖金色，却依旧空着。
也许训练延长了。王默自我安慰着，低头强迫自己看书。
“哟，这不是王默吗？”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响起。
王默抬头，看见几个打扮时髦的女生站在桌旁，为首的是陈娜，学校里颇有名气的富家女，也是……水清漓的爱慕者之一，众所周知。
王默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尤其是陈娜看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探究。
“一个人啊？”陈娜的目光扫过王默旁边空着的座位，以及桌上那本明显属于男生的、写着水清漓名字的英文原著，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怎么，在等水清漓？”
王默抿紧了唇，没说话。
“啧，”陈娜旁边的女生嗤笑一声，“还真以为水清漓能看上你这种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可能就是看她好玩，逗逗她呗。”另一个女生附和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零星几个看书的同学听到，“水清漓那种家世，怎么可能找她这样的女朋友。估计就是训练太无聊，找个消遣罢了。”
恶意的猜测像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进王默的心里。她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不安和自卑，被这些话轻易地勾了出来，迅速膨胀。
是啊，他那么好，为什么会喜欢如此普通的自己？
那些偶遇，那些便签，那些看似巧合的关照……会不会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她的脸色一点点变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陈娜看着她失措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她上前一步，手指几乎要点到王默的额头：“我劝你有点自知之明，离水清漓远点。别到时候被玩了哭都来不及。”
难听的话语和周围投来的各异目光让王默感到一阵难堪和窒息。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的事，不劳你们费心。”她声音有些发颤，但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这就受不了了？实话总是难听的……”陈娜还在继续。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至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你们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是一怔，循声望去。
水清漓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大概是刚训练完，身上还穿着印有校队标志的运动外套，头发微湿，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寒冰。他的目光扫过陈娜几人，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眼圈微红的王默身上。
陈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装镇定，甚至挤出一个笑：“水清漓，你来得正好，我们就是和王默同学聊聊天……”
“聊天？”水清漓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他一步步走过来，停在王默身前，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将她与陈娜几人隔开，“我需要重复一下你们刚才‘聊’的内容吗？”
陈娜的脸色瞬间变了。
水清漓的眼神锐利如刀，刮过她们每一个人：“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妄加揣测和置喙？”
图书馆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边。
“对她道歉。”水清漓的声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冰冷而强硬。
陈娜几人脸色青白交错，显然没料到水清漓会如此直接且不留情面。在周围目光的注视和水清漓冰冷的逼视下，陈娜最终咬着牙，极其不情愿地对王默含糊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另外两个女生也赶紧跟着小声道歉。
“现在，离开这里。”水清漓下了逐客令。
陈娜狠狠瞪了王默一眼，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快步走了。
闹剧落幕，周围的同学也纷纷收回目光。
水清漓这才转过身，看向一直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的王默。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周身的冰冷气息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措的柔软。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看到她收拾到一半的书包，伸手想帮她。
“别碰！”王默却像是受惊一样，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声音带着哭腔。那些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消遣、玩玩而已、一时兴起……
巨大的委屈和不安淹没了她。她一把抓起自己的书包，看也没看他，低着头飞快地冲出了图书馆。
“王默！”
水清漓一愣，立刻抓起两人桌上的书，快步追了出去。
图书馆外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王默跑向楼梯口的背影。
“王默！等一下！”水清漓几步追上，拉住了她的手腕。
王默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却也不肯回头看他，只是固执地低着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她的眼泪像是烫人的火星，落在水清漓的手背上，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他绕到她面前，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鼻尖，眉头紧紧蹙起，蓝眼睛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慌乱和心疼。
“别听她们胡说。”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急切的解释，“不是那样的。”
王默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声音哽咽：“那是什么？你为什么会……为什么会注意到我？我那么普通……”
她一直以来的不安和自卑，在此刻彻底决堤。
水清漓看着她脆弱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一点都不普通。”他打断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急切，“王默，你看着我。”
王默抽泣着，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水清漓的目光牢牢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是我先注意你的。是我找借口去图书馆等你。是我故意落下东西创造机会。下雨天带两把伞是计划好的。所有的‘巧合’，都是我故意的。”
他顿了顿，耳根泛红，却依旧坚持说下去，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是因为无聊，也不是因为好玩。”
“是因为我喜欢你。”
“很早以前，就喜欢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王默忘记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真诚和紧张，看着他一口气说完这些后微微起伏的胸口。
那些她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暗恋细节，原来早被他悄悄写满了双向的注脚。
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被他这笨拙又急切的坦白瞬间击碎，融化成了汹涌的暖流。
水清漓看着她依旧愣怔的样子，似乎有些无措。他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然后，非常非常小心地伸出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动作生涩，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所以，”他声音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别躲开我。好吗？”
王默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一次，是因为太过汹涌的幸福。她用力地点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伸出双手，主动地、紧紧地回握住了他那只为她擦拭眼泪的手。
指尖相扣，温度交融。
水清漓愣了一下，随即反手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蓝眼睛里漾开如释重负的柔和光晕。
窗外，夕阳正好，将两人紧握的手和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暗哑的潮汐，终于在此刻，听到了清晰而热烈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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