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寒假的日子被拉得像麦芽糖，甜而粘稠，却缓慢得磨人。

王默的生活被切割成两块：一块是家里热热闹闹的年节气氛，妈妈做的拿手菜，和旧友叽叽喳喳的聚会；另一块，是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视频窗口，和永不断联的文字与语音。

水清漓似乎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挪到了线上。他话依旧不多，但报备行程成了本能。

「起床了。」

「去训练。」

「午饭。」附一张看起来就很寡淡的营养餐照片。

「晚上和颜爵他们聚了一下。」背景音是建鹏咋咋呼呼的喊声。

「准备睡了。」

王默也会事无巨细地分享自己的生活。

「妈妈做了糖醋排骨！超级好吃！下次带给你尝！」

「和思思出去逛街了，看到一条围巾，感觉很适合你。」附照片。

「今天帮妈妈大扫除，好累哦。」

「你看楼下那只胖猫，好像又圆了！」偷拍一张慵懒的橘猫晒太阳。

他们每晚都会视频。有时时间长，两人各自做着事，偶尔抬头说一两句，仿佛对方就在身边；有时时间短，只是互道晚安，看着屏幕里对方带着睡意的脸，心里就踏实。

水清漓的背景通常是在他整洁得过分的卧室，或者书房。他有时候在看书，有时候对着电脑，偶尔会给她看窗外又下了雪。

王默发现，他其实有点黏人，只是方式很“水清漓”。他不会直说想念，但会在她因为聚会晚回消息时，发来一个系统自带的、带着问号的小表情；会在视频时，看着她很久都不说话；会在她随口说一句“今天好冷”后，默默下单暖手宝直接寄到她家。

年三十晚上，两家都在守岁。窗外鞭炮声震耳欲聋，烟花不断在夜空炸开。

王默躲在房间里，和水清漓视频。屏幕那头，他那边安静许多，背景是雅致的红木装饰，能隐约听到电视里春晚的声音。

“你们那边烟花好吵。”水清漓看着屏幕里她被窗外忽明忽暗光线照亮的脸。

“对啊，根本听不清电视了。”王默笑着凑近屏幕，压低声音，“你那边好像很安静？”

“嗯。市区禁燃。”他顿了顿，看着她，“你想看烟花吗？”

“啊？怎么看？”

屏幕忽然晃动了一下，然后视角切换，变成了后置摄像头。画面穿过明亮的玻璃窗，对准了远处漆黑的城市天际线。

几秒后，一束小小的、银白色的亮光突然从他那边窗外的夜空升起，然后“啪”地一声，绽开成一朵细碎而清晰的烟花。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醒目。

紧接着，又一朵，再一朵。

小小的烟花接二连三地升起，炸开，像是专属于他们两人的、寂静夜空下的微小庆典。

王默愣住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她看着屏幕里那持续不断、明显是人为燃放的细小烟花，声音有些哽咽：“你……你去买的？”

屏幕晃了晃，切换回前置。水清漓的脸重新出现，表情在手机光线下显得有些不太自然，耳根泛红：“嗯。小型的。安全。”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王默能想象到他特意去找、去放这些烟花的样子。这个总是清冷少语的人，在用他笨拙又真诚的方式，回应着喧嚣世界里她的热闹，填补着几百公里距离的空白。

“水清漓……”她叫他的名字，鼻子发酸，心里却涨满了滚烫的情绪，“新年快乐。”

屏幕那端，他看着她微红的眼圈，眼神柔软下来，声音低沉而清晰：“新年快乐，王默。”

窗外，巨大的烟花轰然绽放，映亮整个夜空。而屏幕里，那双专注的蓝眼睛，却比任何烟火都更让她心动。

*

寒假终于走向尾声。回校的前一晚，王默兴奋得几乎睡不着，把行李箱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里面塞满了妈妈做的酱货和给他带的特产。

水清漓的信息在晚上十一点准时到来：「明早九点，南出站口等你。」

后面跟了一个小小的火车头表情。

王默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回复：「好！准时到！」

第二天，火车一路飞驰，窗外的景物越来越熟悉。王默的心也随着距离的缩短越跳越快，像是要挣脱出胸腔。

列车广播终于响起：“各位旅客，前方到站：A市……”

她几乎是第一个拖着行李箱冲到了车门边。车一停稳，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车，随着人流快步走向南出站口。

心跳快得如同擂鼓，目光在接站的人群中急切地搜寻。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水清漓就站在出口最显眼的位置，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身姿挺拔如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格外醒目。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也在焦急地等待。

王默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挥了挥手，大声喊道：“水清漓！”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瞬间精准地捕捉到她。那双湛蓝的眼睛里，像是骤然落入了星辰，亮得惊人。紧绷的嘴角几乎是立刻松弛下来，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温暖的弧度。

他收起手机，大步朝她走来。

人群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板。王默看着他越走越近，看着他清晰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和思念。

所有的距离和等待，在四目相对的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

他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拉杆，另一只手则伸向她，紧紧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揣进自己温暖的口袋里。

“累不累？”他低头看着她，声音比平时低沉温柔许多。

王默摇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不累。”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紧紧包裹着她的手指，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让她漂泊了一个假期的心瞬间落到了实处。

“走吧。”他牵着她，走向站外，“车停在外面。”

“嗯！”

阳光透过车站巨大的玻璃顶棚洒下来，将两人紧握的手和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

寒冷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

回校的路上，两人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偶尔对视一眼，嘴角都带着压不住的笑意。手指在口袋里紧紧相扣，无声地诉说着比语言更浓烈的思念。

直到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水清漓才松开手，将行李箱递还给她。

“晚上想吃什么？”他问，目光依旧流连在她脸上。

“都好！”王默笑着，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包装仔细的小盒子，“给你！我妈特意让我带给你的酱牛肉，她说谢谢你上次送的那些特产。”

水清漓接过盒子，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谢谢阿姨。”

“那我先上去了？”王默指了指宿舍楼。

“嗯。”水清漓点点头，却在她转身时又叫住她，“王默。”

王默回头。

他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微微低下头。冬日的阳光在他柔软的黑发上跳跃。

然后，在宿舍楼下来往学生的目光中，他非常自然地、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晚上见。”他低声说，耳根泛起熟悉的薄红。

王默的脸也瞬间烧了起来，心里却像炸开了无数朵甜甜的棉花糖。她用力点头：“晚上见！”

她拖着行李箱，脚步轻快地跑进宿舍楼，每一次回头，都看到他站在原地，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她。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水清漓才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份沉甸甸的酱牛肉，又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她额头温度的唇瓣，嘴角的弧度久久没有落下。

漫长的等待和分离终于结束。

他的星星，回到了他触手可及的轨道上。

而新的学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