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王默的耳膜。

她僵坐在图书馆那个熟悉的角落，周围的一切声音和景象都褪去了颜色，模糊成一片灰白的背景板。只有心脏的位置，传来一种空洞而剧烈的疼痛，仿佛被那只无形的手彻底掏空，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冷风。

阶段性的际遇。

微不足道的插曲。

那两句她试图用力推开、用水清漓的坚定和自己的勇气去覆盖的话，此刻以一种更残忍、更确凿的方式，被证实了。

不是他父亲的主观偏见，而是冷冰冰的、即将发生的现实。

他不会回来了。

她甚至没有机会去质问，去争吵，去挽留。他只是通知了她一个结果，然后用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和“照顾好自己”，为他们的感情画上了句号。

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放弃了他们的约定，放弃了……她。

原来所有的坚定和深情，在家族和责任面前，真的可以如此收放自如。

王默缓缓地放下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映出她自己苍白失措的脸。她低头，看着左手中指上那枚简约的银戒。它曾经那么温暖，承载着他笨拙的承诺和她的狂喜，此刻却像一道冰冷的铁箍，死死地圈着她的手指，也圈着她那颗可笑的心。

她猛地伸手，用力地去撸那枚戒指。

手指因为冰冷和颤抖而变得笨拙，戒圈卡在指关节处，带来一阵摩擦的刺痛。她像是跟谁较劲一样，死命地往下拽，皮肤被勒出红痕，几乎要破皮，戒指却依旧顽固地卡在那里。

仿佛在嘲笑她的徒劳。

最终，她放弃了，徒然地垂下手，任由那枚戒指像烙印一样留在指间。

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地、汹涌地往下掉，砸在摊开的书页上，晕开一个个模糊的水痕。

她甚至没有抬手去擦，只是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眼眶酸涩发痛，她才机械地、缓慢地开始收拾东西。把书本一本本塞进书包，拉上拉链，然后站起身。

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她低着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一步一步地走出图书馆。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初春的晚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在她湿漉冰凉的脸上，刀割似的疼。她裹紧了外套，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冷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回到宿舍，思思正戴着耳机看综艺，笑得前仰后合。看到王默进来，她摘下耳机：“默默回来啦？咦，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过了？”

王默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风吹的。”她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背对着思思，不想被看到此刻狼狈的样子。

“哦，”思思没太在意，又重新戴上了耳机，嘟囔着，“这期太好笑了哈哈哈……”

宿舍里充斥着综艺节目热闹的罐头笑声，和王默死寂的内心形成了残忍的对比。

她打开电脑，屏幕亮起，自动登录的社交软件弹出一条条动态提醒。她下意识地点开。

下一秒，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置顶的一条来自颜爵，发布于十分钟前。是几张热闹的聚会照片，背景像是在某个高级会所。

文字是：「送行宴！祝水哥前程似锦，海外大展宏图！苟富贵勿相忘啊！」

照片里，灯红酒绿，一群年轻人举杯欢笑。正中央的，就是水清漓。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衬衫，身姿挺拔，手里拿着酒杯，正微微侧头和旁边的颜爵说着什么。照片抓拍的瞬间，他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浅淡的、客气的笑意。

那笑容，刺得王默眼睛生疼。

所以，他所谓的“家里安排”、“无法兼顾”，就是在他挂断那个冰冷的电话后，立刻和朋友们在豪华的地方开“送行宴”？

他甚至没有给她一点缓冲的时间，没有留下任何悲伤的余地，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甚至可说是……欢天喜地地，奔赴他的锦绣前程了？

那她算什么？一个需要被尽快处理掉的、不合时宜的绊脚石？一段需要在离开前彻底斩断的、微不足道的过往？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如同海啸，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照片，盯着他脸上那模糊的笑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然后狠狠拧碎，痛得她几乎蜷缩起来。

原来，她所以为的刻骨铭心，于他而言，真的只是一场可以轻易落幕的……插曲。

连最后的告别，都吝啬给予真诚，只用一句仓促的“对不起”打发她。

而她，却还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为他流泪，为那段或许从未被他真正珍视过的感情哀悼。

一种比悲伤更刺骨的冰冷，缓缓地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

她猛地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无比熟悉的、曾经承载了无数甜蜜对话的头像。

手指在键盘上颤抖着停留了许久。

最终，她没有发出任何质问或哭诉。

只是移动鼠标，点下了那个红色的选项。

【删除联系人】

【确认删除？】

指尖悬在鼠标上方，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她闭上眼，眼前闪过图书馆初遇时他清冷的侧脸，游泳馆里他破水而出的瞬间，星空下他笨拙的吻，还有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是我离不开她”时的坚定眼神……

那些画面越是清晰，此刻就越是残忍。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手背上。

她猛地按下了鼠标。

【删除成功】

屏幕闪烁了一下，那个熟悉的头像和名字，瞬间从列表里消失了。连同那些数百页的聊天记录，那些互道晚安的语音，那些分享日常的照片……一切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像是从未存在过。

世界安静得可怕。

王默瘫坐在椅子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看着变得空旷的联系人列表，看着自己中指上那枚再也摘不下来的戒指，心脏的位置空荡荡地疼。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喧嚣隐隐传来。

而她青春的这场盛大暗恋和短暂爱恋，就在这个初春寒冷的夜晚，以一种极其仓促而狼狈的方式，彻底落幕。

静默无声，却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