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未停

雨下到后半夜，陈砚是被冻醒的。他伸手往身侧摸，摸到的只有一片冰凉的床单——那里本该是林深睡的地方。

他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向对面的书桌。林深的书还堆在桌上，最上面那本《数学分析》摊着，页边有他用铅笔写的批注，字迹清瘦，末尾总习惯性带个小弯钩，是陈砚看了四年的模样。桌角放着个马克杯，是林深常用的，杯壁上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茶渍，他记得林深总爱用这杯子泡碧螺春，说比食堂的茶包香。

陈砚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他走到书桌前，指尖轻轻碰了碰马克杯，凉得像冰。忽然瞥见桌下的垃圾桶，里面有张揉成团的纸巾，他捡起来展开，是张高铁票，日期是三天前，终点是南方的一座小城——林深说要去那里读研的地方。票根背面有行小字，是林深的笔迹，写得很轻：“陈砚会不会哭？”

他捏着票根的手指猛地收紧，纸角硌得掌心发疼。三天前在高铁站，林深背着双肩包站在雨里，头发被雨丝打湿了些，贴在额前。陈砚攥着伞柄，想问“非去不可吗”，想问“能不能留下”，话到嘴边却变成：“到了记得发消息。”

林深点了点头，喉结动了动，没说话。检票广播响的时候，他转身往进站口走，背影在雨里缩成小小的一团。陈砚站在原地，看着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似乎想回头，却又硬生生接着往前走，再没停过。那时候雨打在伞上噼啪响，陈砚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腿麻了才发现，眼泪早把衣襟打湿了一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陈砚吓了一跳，慌忙掏出来——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请问是陈砚吗？我是林深的同学，他昨天出了点意外，现在在医院抢救，你……能来一趟吗？”

陈砚盯着短信看了很久，手指抖得握不住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亮着，映出他惨白的脸。他想起林深走前那天晚上，偷偷在他书包里塞了袋薄荷糖，是他爱吃的柠檬味，还留了张便签：“少抽烟，吃糖。”想起林深总说他怕冷，冬天总把他的手拽进自己口袋里焐着，指尖会轻轻蹭他的指缝，带着点故意的痒。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想去拿外套，脚却软得站不稳，重重摔在地上。窗外的雨还在下，敲得玻璃发疼，像在替谁哭。他趴在地上，抓起手机，手指在拨号键上乱按，想打给林深，想骂他怎么这么不小心，想告诉他自己现在就过去，可指尖按了半天，却连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都按不对。

雨越下越大，陈砚抱着手机，眼泪混着地上的灰尘往下掉。他忽然想起林深走前转身的那一下，想起他没回头的背影，原来有些再见，不是不想说，是没机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