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赶到医院时,雨丝正斜斜往抢救室的窗上贴,像无数张扯不破的湿纸。护士站的小姑娘见他来,指了指走廊尽头:“林深的家属?他同学在那儿等你。”
走廊尽头的长椅上,林深同系的男生红着眼站起来,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病历本:“陈砚……昨天下午接到医院电话,说林深在宿舍晕倒了,送过来查才知道……是急性白血病,晚期。”
“白血病”三个字砸得陈砚耳朵里嗡的一声,他伸手去抓那病历本,指尖抖得碰不着纸页。男生把本子塞他手里:“他早查出来了,去年冬天就查出来了,怕你知道,一直瞒着。说你胆子小,见不得针管,更见不得他躺病床上……”
陈砚翻开病历本,第一页就是林深的名字,确诊日期是去年十二月——正是他总抱怨林深“怎么总躲着我”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林深总说忙,说要赶论文,说要准备考研,连一起吃顿饭都推三阻四,他还生过气,摔了次筷子,骂林深“眼里只有学习”。现在看着病历上“化疗反应重,建议住院”的批注,才想起那段时间林深总戴口罩,说“怕感冒过给你”,手指尖总泛着不正常的白。
抢救室的灯灭时,陈砚正盯着病历上林深的签名发怔——那字迹比平时浅了半截,像是笔都握不稳。医生走出来,摘口罩的动作很轻:“家属……准备后事吧。病人清醒时一直攥着个手机,屏幕停在通话界面,号码备注是‘砚’,没拨出去。”
护士推着床出来,白被单盖得很平。陈砚慢慢走过去,没敢掀被单,只盯着被单上凸起的轮廓——那是林深的肩膀,以前总被他枕着看电影,说“你肩膀比枕头软”。他忽然想起三天前高铁站,林深背着双肩包站在雨里,说“到了给你发消息”,那时他书包侧袋鼓囊囊的,他问是什么,林深笑说“给你带的南方特产”,现在才明白,那里面八成是化疗的药。
男生递过来个手机,是林深的,屏幕裂了道缝。陈砚按亮,锁屏是他去年生日时拍的合照,他捏着林深的脸笑,林深红着眼瞪他。解锁后点开备忘录,最新一条是昨天写的:“想给陈砚发消息,问他今天有没有忘带伞。手抖得按不对键盘,原来化疗真的会让人变笨。”
下面还有条更早的,是去年冬天:“今天又躲着陈砚了,他好像生气了。其实我在医院输液,护士说我脸色差,别让他看见。他总说我怕冷,其实我现在更怕,怕他知道了哭,怕他一个人……”
雨越下越大,敲得窗户咚咚响。陈砚蹲在地上,把脸埋进林深的手机壳里——那壳是他去年送的,上面印着只歪歪扭扭的猫,林深总说丑,却一直没换。手机壳上还留着点余温,像林深以前揣在口袋里捂热了递给他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林深走前那天晚上,偷偷往他书包里塞了袋薄荷糖,便签上写“少抽烟”,字尾的弯钩抖得不成样。那时候他还笑林深啰嗦,现在才懂,那哪是啰嗦,是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想把能嘱咐的都嘱咐遍。
走廊里的风带着雨气飘过来,陈砚抱着手机,眼泪砸在屏幕的合照上,把他自己的笑脸晕成了糊。原来有些“忙”是假的,有些“躲着”是怕拖累,有些没拨出去的电话,是连说句“我舍不得你”的力气,都攒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