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探视铃响时,陈砚正盯着玻璃门里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发呆。护士递过无菌服,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什么:“刚醒过片刻,没睁眼,就低低哼了声,你进去说说话,或许能让他多留会儿神。”
他套衣服的手直抖,拉链卡了三次才拉上。推开门的瞬间,消毒水味呛得喉咙发紧——林深躺在病床上,氧气管从鼻尖垂下来,胳膊上扎满针,监护仪的滴答声敲得人心里发慌。他慢慢走过去蹲在床边,没敢碰,只盯着露在外面的手腕看。
那手腕从前总被他捏着晃:“太瘦了,得多吃碗饭。”林深那时会拍开他的手笑:“你才瘦得像晾衣杆。”可现在,细得能一把攥住,皮肤下的血管青得刺眼,连常年戴手串的地方,都凹下去一小块,像被风抽干了似的。
“林深,”他试着开口,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砂纸,“我来了。你说要带的南方特产,我还等着尝呢。”
监护仪的曲线轻轻跳了下,像风吹过水面的细涟漪。林深的睫毛颤了颤,没睁眼,嘴角却动了动,喉咙里滚出点模糊的气音,像要应话。
陈砚伸手,指尖刚碰他手背就缩了下——烫得吓人。护士说过术后发烧最危险,他慌忙抬眼盯监护仪,心率数字跳得更快,看得人眼晕。
“别慌,”他攥住林深的手,把脸凑近些,“我在呢。你以前总笑我胆小,现在换我守着你,你别怕。”
林深的手指突然动了动,轻得像落叶擦过水面,却牢牢勾住他的指尖。陈砚心猛地一揪,眼泪差点掉下来——这双手冬天总攥着他的手焐热,做题时会塞颗薄荷糖到他手里,现在连勾住的力气都快没了。
探视时间快到的时候,林深忽然睁开了眼。眼白浑得像蒙了层雾,没聚焦,却慢慢往他这边偏。陈砚赶紧凑过去,把耳朵贴在他嘴边:“我在这儿,你说。”
“糖……”林深的声音气若游丝,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书包……侧袋……”
陈砚愣了愣,猛地想起三天前高铁站,林深书包侧袋鼓囊囊的。他当时问是什么,林深笑着晃了晃书包:“给你带的特产,保密。”现在才懂,哪是什么特产——是他总爱吃的柠檬味薄荷糖,林深怕他忘吃,塞了满满一袋。
“我知道,”他点头,眼泪砸在林深手背上,“我回去就找,天天吃,你快点好起来,看着我吃,好不好?”
林深的嘴角牵了下,像笑,眼尾却滚下滴泪,顺着鬓角滑进枕头里,没留下痕迹。他勾着陈砚的手指松了松,眼睛又慢慢闭上,监护仪的滴答声慢了些,像叹口气。
护士进来催他,他攥着林深的手不肯放,直到护士轻声说“再不走会吵着他休息”,才狠狠心松开。走到门口回头,见林深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像株断了线的风筝,飘在白床单上。
他在走廊蹲了很久,从口袋摸出颗薄荷糖——昨天整理书包时找着的,林深塞的,糖纸都被他攥皱了。剥开塞进嘴里,清凉味漫开,却压不住喉咙里的涩,涩得人眼眶发酸。
手机响了,是林深妈妈,声音带着哭腔:“陈砚,你知道吗?林深去年查出来病时,跟我说‘妈,别告诉陈砚,他知道了,肯定会等我’……他是怕耽误你啊。”
陈砚咬着糖,糖渣硌得牙床疼。想起林深走前那晚,偷偷往他书包塞糖时,背影缩得小小的,像怕被人看见。想起他总说“忙”,说“要考研”,原来不是躲着他,是怕他知道了,就不肯放他走。
突然,监护仪的声音变了,尖锐得像警报。陈砚猛地站起来往ICU冲,被护士拦在门外。他扒着玻璃门看,里面医生护士围了一圈,监护仪的曲线慢慢拉成一条直线,滴答声停了。
他看着林深悬在半空的手,看着那袋没来得及吃的薄荷糖,突然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原来有些承诺,不是不想兑现,是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