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醒后的头两天,话仍说得少,大多时候是靠着床头看陈砚。陈砚把书搬了来,坐在床边翻高数教材,遇着卡壳的地方,就举着书凑到他跟前:“你看这儿,上次你讲到极限存在的条件,我还是没绕明白。”
林深会眨眨眼,喉结动两动,哑着嗓子说“左……右极限”。陈砚就赶紧点头,拿笔在本子上记,故意把字写得歪歪扭扭:“等你好利索了,得重新给我讲,现在说的我记不全。”他知道林深怕他觉得麻烦,故意把“补课”说成两人都得认的事,林深果然弯了弯嘴角,指尖在被子上轻轻敲了敲,像在应他的话。
护士来换输液袋时,瞥见陈砚手边的薄荷糖罐,笑着说:“林先生这几天总问糖呢,陈先生倒成了随身带糖的了。”陈砚才发现那罐糖快空了,是前几天跑了三家便利店才凑的薄荷糖,林深现在还吃不了,就总把糖纸剥开来,让清凉味飘在两人跟前。
第四天傍晚,林深体温彻底稳了,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转普通病房。陈砚正给林深削苹果,忽然听见他轻声说:“南方……三月有桃花。”
陈砚手顿了顿,抬眼看他。林深望着窗外,眼尾那颗痣在暮色里轻轻动:“去年说带你去看,没去成。”去年三月他病发住院,把买好的车票藏在了抽屉最底下,陈砚后来翻到过,没提,只当不知道。
“今年去不了,就等明年呗。”陈砚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了一块递到他嘴边,“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林深张嘴咬了,没咽,先看着陈砚笑。他笑起来时眼尾会弯,那颗痣就像落在月牙边的星,陈砚以前总说他这痣长得讨喜,林深那时总躲开,说他胡闹,现在却任由陈砚盯着看,还主动把脸凑了凑,让陈砚看得更清楚些。
转去普通病房那天,陈砚收拾东西,从林深旧外套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满满一盒薄荷糖,还有张叠得方方的纸条。是林深的字,笔锋很轻,像是怕用力就写不下去:“陈砚总说薄荷糖凉,可他每次难过,攥着糖就能静下来。等我好点,买遍所有牌子的薄荷糖,让他挑最不凉的那种。”
陈砚捏着纸条,鼻尖有点酸,转身看见林深正靠在床头看他,眼神软得像化了的糖。他走过去,把铁盒塞林深手里:“不用买遍,就你常买的那种就行,我早吃惯了。”
林深把铁盒攥紧,指节抵着陈砚的手背,轻轻蹭了蹭:“好。”
后来林深慢慢好起来,能下床走几步了,就总拉着陈砚在医院花园里转。有次陈砚指着花坛里的月季说:“这花没有桃花好看。”林深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明年三月,带你去看真的。”
陈砚含着糖,凉丝丝的甜味从舌尖漫开。风拂过花园,吹得两人交握的手晃了晃,监护仪早就撤了,只有远处护士站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混着花香飘过来,软和得很。
他知道林深的病要养很久,或许以后还会有反复,但此刻嘴里的薄荷糖是甜的,身边人的手是暖的,那些没兑现的承诺,那些被耽误的日子,都像这风里的花香,正慢慢往跟前凑——他们总有时间,把每一样都好好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