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按下警报器后，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沙漏中的细沙，缓慢而清晰地坠落，敲打在程嘉禾紧绷的神经上。他紧握着柴刀，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院落，尤其是那口沉默的古井。月光下的井台泛着清冷的光泽，香囊微微晃动，周遭死寂，唯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那模糊的印记、窗纸上闪过的扭曲黑影、冰冷的窥视感……绝非幻觉。有什么东西，带着明确的恶意，目标直指这口井。它现在躲在哪里？是潜伏在阴影中等待时机，还是已经用某种方式接触了井水？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等待苏晚星到来的这段时间，变得无比煎熬。

就在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想再次冲出去检查井口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迅疾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来到了院门外。

没有敲门，院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苏晚星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动作轻盈利落，如同暗夜中的灵猫。她依旧穿着那身素色衣裤，但外面套了一件便于行动的深色外套，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迅速扫过整个院子，最后落在紧握柴刀、一脸紧张的程嘉禾身上。

“什么情况？”她压低声音，语速很快，直奔主题。

程嘉禾立刻将刚才的发现快速说了一遍：异常的声响、窗上的黑影、井台旁模糊的怪异印记，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被窥视感。

苏晚星听完，眉头紧蹙。她没有质疑程嘉禾的判断，而是立刻从随身携带的一个腰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带有微型屏幕和天线的仪器。她启动仪器，屏幕亮起，发出幽蓝的光，上面的数据流快速滚动。她将天线对准井口方向，缓慢移动。

“能量场有极其微弱的扰动残留，”她盯着屏幕，声音凝重，“非常隐晦，几乎与环境背景辐射融为一体，但波形特征……与之前记录的污染能量有相似之处，却又更加……‘精巧’，像是被刻意伪装过。”

她收起仪器，快步走到井台边，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模糊的印记。她甚至戴上特制的手套，用手指轻轻触摸印记周围的泥土，又凑近闻了闻。

“不是已知的生物足迹。”她站起身，语气肯定，“带有一种……腐败的甜腥气，和洞穴里那些菌丝的气味有些类似，但更淡。看来，污染的残余，或者制造污染的势力，并没有放弃。”

她的目光投向幽深的井口：“它试图接触井水。”

程嘉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井水会不会已经被污染了？”

“不确定。我需要取样检测。”苏晚星说着，从腰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真空取样瓶和一根长长的取样管。她动作熟练地将管子小心翼翼地下入井中，打了小半瓶水上来。

井水在月光下的玻璃瓶中，看起来依旧清澈无色。

但苏晚星并没有放松警惕。她将取样瓶对着月光仔细观察，又拿出一个像是激光笔的小装置，射出一束微弱的蓝光照在水样上。

突然，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了？”程嘉禾紧张地问。

“水体的‘折射率’有极其细微的异常波动，”苏晚星沉声道，“非常非常微弱，常规检测根本发现不了。这说明……井水的内部结构可能受到了某种极高频能量的瞬间冲击或渗透，虽然还没到改变水质的地步，但‘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她收起设备，看向程嘉禾，眼神无比严肃：“你的感觉没错。有东西来过了，并且对井水造成了影响。虽然暂时看不出明显变化，但这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涟漪已经产生。我们必须假设，对方的目的已经部分达成，或者……这只是第一次试探。”

程嘉禾感到一阵寒意。对方的行动如此隐秘而高效，竟然能在他和苏晚星的眼皮底下，对井水造成影响？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加强戒备？把井口封起来？”他急切地问。

“封井没用，泉眼在地下，与地脉相连。普通的物理隔绝效果有限。”苏晚星摇头，她沉思片刻，说道，“当务之急是两件事：第一，我立刻回去分析这瓶水样，看能否找到更具体的能量残留特征，确定对方使用的手段。第二，你需要立刻检查井水对周围环境的影响，尤其是你院子里那片‘试验田’！”

程嘉禾心头一凛！对了，那片被遮盖起来的白菜！井水平衡被打破，最先产生反应的，很可能就是那些对能量异常敏感的白菜！

他立刻转身，冲向院子角落，手忙脚乱地掀开了盖在上面的麻袋和杂物。

月光下，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原本就长势诡异的小白菜，此刻的模样更是骇人！

它们的叶片不再是均匀的翠绿，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斑驳的暗红色与惨绿色交织的纹路，如同生锈的金属和腐烂的苔藓混合在一起！叶片边缘卷曲，生出了一些细小的、如同金属倒刺般的诡异凸起！整株植物散发出的不再是蓬勃生机，而是一种狂躁、扭曲、充满攻击性的气息！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变异白菜的根系，似乎比之前更加发达，已经突破了篱笆的范围，如同细密的血管般，向着井口的方向悄然蔓延了一小段距离！

井水被干扰，直接导致这些依赖井水生长的植物发生了更剧烈、更危险的畸变！它们似乎……在本能地追寻着井水变化后的能量源！

“果然……”苏晚星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畸变植物，脸色难看，“井水的‘信号’变了，这些敏感的‘接收器’立刻做出了反应。这种畸变方向……充满了攻击性和污染特性，与那股黑暗能量的性质很接近。”

她蹲下身，用镊子小心地取下了一小片带有金属倒刺的叶片，放入密封袋：“这既是证据，也是新的研究样本。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程嘉禾。对方已经出手，而且目标明确。这口井，现在是风暴的中心。”

程嘉禾看着那些狰狞的植物，又看看那口看似平静的古井，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紧迫感。敌人隐藏在暗处，手段诡异，而他们却连对方的具体来历和目的都还不清楚。

“我该做些什么？”他看向苏晚星，声音沙哑。

“看好这口井，注意任何细微变化。同时……”苏晚星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程家院子，最后落在主屋的方向，“想办法，从你父亲那里，问出更多关于这口井的往事。尤其是……‘淹死人’之后，请来‘做法事’的人，到底做了什么。那些古老的补救措施里，或许隐藏着对抗这种污染的关键信息。”

她说完，不再停留，带着水样和植物样本，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程嘉禾独自站在院子里，月光清冷。脚下是疯狂畸变的植物，面前是暗流汹涌的古井。父亲的沉默，母亲的忌讳，未知的敌人，沉睡的巨灵……所有的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他走到井边，看着幽深的井水，水中倒映的月亮，似乎也带上了一抹不祥的暗红色。

风暴，真的来了。而这一次，它将首先席卷这座看似平静的农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