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也不想只吃白饭,伤彻底好了之后,他便重操旧业,安安稳稳地做起了跑商的小生意。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若是有空,阿渡便会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侧,如同一道沉默而可靠的影子,确保他的安全。
有时两人的“行程”难免冲突,阿九便不好意思再让阿渡跟着,毕竟阿渡也有自己的事要做——虽然阿九从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偶尔阿渡回来时,身上会带着极淡的、未曾彻底散去的血腥气。
但阿渡对此却不以为意。每当阿九犹豫着表示自己可以时,阿渡总是用那平直的语调,给出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反正我干得快。”
言下之意,处理完自己的事再来找他,也完全来得及。
“…….”阿九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异常认真的脸,终究是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心里却像是被温水泡着,暖洋洋的。
然而,自打那个夜晚在廊下笨拙而真诚的拥抱之后,阿渡发现阿九的行为举止变得愈发让他难以理解了。
起初只是一些细微的、偶尔的触碰。比如并肩走路时,阿九会突然用手指戳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在他看过去时笑嘻嘻地回应;或是过狭窄山路时,极其自然地牵起他的手,等走过去了也不立刻松开,反而捏捏他的掌心,才若无其事地放开;又或是清晨醒来,会迷迷糊糊地凑过来抱他一下,嘟囔一句“阿渡早”,再打着哈欠去洗漱。
这些触碰,阿渡虽然一开始会觉得有些突兀和不解,但看着阿九那毫无阴霾、甚至带着点依赖和亲昵的笑容,他不反感,便也由着他去。甚至隐隐觉得,那指尖的温度、掌心的触感、拥抱的短暂温暖似乎并不讨厌。
可愈到后来,阿九的行为就愈发放肆和不对劲起来。
有时阿九会盯着他看很久,看着看着突然就抿嘴笑起来,笑得耳根发红,然后猛地转过头去,留阿渡一人莫名其妙;有时会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零嘴,非要塞到他嘴里,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缩回去,眼神飘忽;晚上睡觉时,也不再是规规矩矩各睡各的,总会滚到他身边,手脚并用地扒拉住他,脑袋蹭在他颈窝里,呼吸喷得他皮肤发痒。
最让阿渡困惑的是,有一次他擦拭刀具时,阿九就蹲在旁边看,看着看着,忽然凑过来,极快极轻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那触感柔软而湿润,一触即分,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阿渡的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阿九,眼中是全然的不解和震惊。
阿九却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脸一下子红透了,眼神躲闪,结结巴巴地解释:“啊……那、那个……有、有蚊子!对!帮你赶蚊子!”说完就慌慌张张地跑开了,留下阿渡一个人摸着那被亲过的地方,看着指尖,久久无法回神。
蚊子?
他开始认真地思考,阿九阿渡看着窗外微凉的天气,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他开始认真地思考,阿九这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亲昵、甚至越来越“奇怪”的举动,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同伴”或“收留”的范畴。
一次三更天门内似乎有要事,召集所有弟子前往。消息传来时,阿渡眉头都没动一下,直接对传信的人道:“不去。”
理由简单粗暴:“少我一个,无关紧要。”
阿九在一旁听着,心里明白阿渡是放心不下自己。他最近接了一单附近的生意,只是给山脚下一户人家送些寻常药材,路途不远,也没什么险峻地段。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阿渡的正事,便凑过去,扯着阿渡的袖子软声保证:“就去山脚下那家,送完就回来,路我都走熟了的,绝对不会有危险!你就放心去吧!”
他好说歹说,又是保证又是撒娇,总算把面色不虞的阿渡给说服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送完药材回来的路上,天色渐暗,阿九一个没留神,踩到了一处松动的碎石,整个人猛地一滑,重重摔倒在地。腰侧和小腿外侧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撩开衣服一看,擦伤了一大片,皮肉模糊,还渗着血丝。
阿九疼得龇牙咧嘴,心里直呼“哦豁”。这下好了,前两个月好不容易养好的伤,这下又得躺上好几天。他瘸着腿,狼狈地挪回破庙时,天已经黑透了。
阿渡似乎还没回来,庙里静悄悄的。阿九叹了口气,打来水,想着今天只简单擦洗一下身子,尤其是伤口周围的脏污。可腰侧的伤一扭动就疼得厉害,手臂往后伸也牵扯着痛,他自己根本没法好好清理。
正当他对着水桶和布巾犯难时,庙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阿渡回来了。
阿九心里一慌,下意识想遮掩过去。
阿渡走进院子,没像往常一样在廊下看到阿九的身影,又瞥见屋内透出的微弱火光和隐约的水声,却迟迟不见人出来。他眉头微蹙,走到房门外,敲了敲:“阿九?”
里面传来阿九有些慌乱的声音:“啊?在、在呢!马上就好!”
阿渡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又等了片刻,见里面还是磨磨蹭蹭,直接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阿九嘴硬。
阿渡沉默了一下,声音沉了几分:“受伤了?”
“……”阿九知道瞒不过了,只好小声嘟囔,“就……不小心摔了一下,擦破点皮,没事的……”
门外,阿渡的气息明显冷了下去。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说了让我也去。你不肯。”
阿九理亏,缩了缩脖子,在里面喊:“哎哟,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谁知道那石头那么滑……”
话音未落,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拉开了。阿渡站在门口,脸色板着,那双空寂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跳动着不悦的火苗,直直地看向衣衫不整、狼狈地站在水桶旁、露着受伤腰腿的阿九。
阿九被他看得心虚,下意识想用手遮住伤口。
阿渡的目光扫过他腰侧和小腿上那一片刺眼的擦伤,脸色更沉了。他几步走进来,不容置疑地拿过阿九手里的布巾,语气硬邦邦地扔下一句:
“我帮你洗。”
阿九慌慌张张地就想拒绝,脸颊瞬间烧得通红:“不、不用!我自己能行!真的!”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阿渡眼睛一瞪。那眼神里倒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意,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持和一丝“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的责备。阿九瞬间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崽,噤了声,只剩下脑袋点得跟捣蒜一样,怂得飞快。
阿渡虽然还在生气,气他不听劝弄伤自己,更气他试图隐瞒,但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放得极轻。他弯下腰,小心地避开阿九腰侧的伤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阿九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阿渡的脖子。被这样抱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到了脸上。
阿渡原本想将他放到一旁的矮凳上,可瞥见阿九小腿上那大片擦伤,动作顿了一下。最终,他抱着阿九,自己先在那张唯一的、略显破旧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阿九侧着放在自己腿上,让阿九受伤的腰侧和小腿能尽量避免受压,又能方便他清理。
这个姿势……比刚才被抱着还要让阿九无措!他几乎是半倚半坐在阿渡坚实的大腿上,后背紧贴着阿渡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时胸腔的微微起伏。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他的耳畔颈侧。
阿九这下是连伤口火辣辣的疼痛都忘了,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绷得紧紧的,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羞窘和慌乱,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低着头,根本不敢回头看阿渡,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阿渡似乎并未觉得这姿势有何不妥,他的注意力全在阿九的伤口上。他拿过浸湿的布巾,拧得半干,然后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迹。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碰到阿九完好的皮肤,那微凉的触感却让阿九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
“疼?”阿渡立刻停下动作,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不疼……”阿九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他不是疼,是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阿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阿九确实不像忍痛的样子,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他清理得异常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易碎品。
破旧的房屋内,油灯的光芒将两人依偎(至少姿势上是)的身影投在墙上。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药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旖旎又尴尬的沉默。阿九僵着身体,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和耳边沉稳的呼吸,只觉得时间过得从未如此缓慢又如此飞快。
阿渡清理完伤口周围的污迹,正准备去解阿九外裤,好处理那些更严重的擦伤。
他的手指刚碰到那湿漉漉的衣结,阿九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激灵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阿九的声音一个没控制住破了音,脸上红得几乎要冒热气,眼神慌乱失措,紧紧攥着阿渡的手,死活不让他再进一步。
阿渡眉头一拧,习惯性地又想用眼神威慑他。可这次,阿九虽然羞得快要晕过去,抓着他的手却异常坚决,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他仰着通红的脸,那双总是带着笑或是讨好的眼睛此刻水汪汪地瞪着阿渡,里面满是羞窘、慌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倔强的坚持。
这个表情……阿渡心里猛地一颤。一种极其陌生而强烈的感觉击中了他。
这不是恐惧,不是抗拒,也不是他惯常见到的任何一种情绪。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是不喜欢?还是害羞?他贫瘠的情感词汇无法准确描述,只觉得阿九这副模样,像一根无形的羽毛,更重更痒地搔刮在他的心尖上,让他有一瞬间的怔忪和无措。
见他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呆住了,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阿九更是羞恼交加,心里又委屈又气闷——自己都怕成这样、羞成这样了,结果这家伙居然在发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心慌意乱、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一样!
阿九这又羞又恼、还带着点委屈嗔怪的眼神,终于让阿渡回过神。他想起阿九有时候闹别扭、生闷气时,也会露出这种类似“坚决”的态度。虽然他还是不太明白这情绪的具体由来,但结合眼前的情况——伤成这样,清理伤口还要逞强——一股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火忽然就窜了上来。
这火气来得毫无征兆,却异常汹涌,盖过了方才那瞬间的悸动和无措。他的依旧面无表情,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反手一扣,轻易就制住了阿九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将他的手腕牢牢固定住。
“伤成这样还要强?”阿渡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手下不再犹豫,直接上手就去扒阿九的衣服。
“阿渡!你、你放开!我自己来!”阿九又惊又羞,挣扎起来,可他那点力气在阿渡面前根本不够看,手腕被扣得死紧,衣裳被毫不留情地扯开,露出那片更严重的擦伤和一大片白皙的皮肤。
冰凉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阵战栗。阿九又气又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偏偏身体被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羞愤地瞪着阿渡,恨不得咬他一口。
阿渡却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控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一片伤口上。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比平时更重的动作,泄露了他心底那丝连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莫名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