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航离开的第七天，邓佳鑫收到了穆祉丞的短信：【仁和医院7楼Omega特护区，别走正门】。
放学铃一响，邓佳鑫就冲出了校门。秋雨连绵不绝，他冒雨骑了四十分钟自行车才到达医院后门。电梯里，他不断摩挲着口袋里那个蓝色丝绒盒子，左航还给他的信息素手环像块烙铁般灼烧着他的大腿。
"你来了。"
穆祉丞站在护士站旁，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几支抑制剂。短短一周，Beta少年眼下就多了层青黑，整个人瘦了一圈。邓佳鑫刚想开口，就被他抬手制止："先说好，他不想见你。"
"我知道。"邓佳鑫声音沙哑，"我就看看他。"
穆祉丞叹了口气，带他拐进一条偏僻的走廊。尽头有间病房，门上挂着"禁止Alpha探视"的牌子。
"应激性胃溃疡。"穆祉丞压低声音，"他父亲一走他就倒下了。"
邓佳鑫透过门上的小窗望去。左航躺在病床上，手腕连着输液管，栗色卷发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床头柜上摆着本翻开的书，但小Omega的眼睛只是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他每天就这样？"邓佳鑫喉咙发紧。
"嗯，除了复诊时配合医生，其他时间就像个..."穆祉丞没说完，但邓佳鑫懂他的意思——像个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穆祉丞紧张地推了推邓佳鑫："护士长来了，你快走。"
邓佳鑫最后看了眼病房里的左航，突然问："他生日是什么时候？"
"啊？"
"左航的生日。"邓佳鑫急切地重复，"几月几号？"
穆祉丞愣了一下："明天...10月21号。"
邓佳鑫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他最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但..."穆祉丞话没说完，邓佳鑫已经消失在楼梯间。
第二天清晨，左航被护士的惊呼声吵醒。
"左先生，您门口...天啊！"
左航勉强撑起身子。病房门口堆满了包装精美的礼物盒，从巴掌大的小盒子到半人高的大箱子，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最前面的卡片上写着：【1岁生日快乐】。
"这、这怎么回事？"护士手足无措，"要叫保安吗？"
左航的指尖微微发抖。他慢慢挪到床边，拿起那张卡片。背面有行小字：【给1岁的小左航——人生第一双学步鞋，希望你喜欢跌跌撞撞探索世界的感觉】。
"不用叫保安。"左航轻声说，"是我朋友送的。"
护士将信将疑地离开了。左航艰难地拖着输液架走到门口，数了数礼物盒的数量——十八个，每个上面都标着年龄和祝福语。
【3岁——乐高积木，听说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最爱创造】
【5岁——定制足球，上面印着你的名字，希望你在草地上跑得飞快】
【8岁——天文望远镜，星空永远不会辜负仰望它的人】
...
左航的视线模糊了。他蹲下身，颤抖着拆开"12岁"的盒子——里面是套精致的化学实验玩具，附赠的卡片写道：【这个年纪应该开始做梦了，未来的科学家】。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左航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抽动。走廊拐角处，邓佳鑫悄悄收回目光，转身走向电梯。他今天特意请了假，还有十七个地方要去送礼物。
接下来的每一天，左航都会在清晨发现门口多出几份礼物。有时是几本绝版书，有时是手工制作的模型，每一样都对应着他生命中缺失的某个阶段。护士们从一开始的警惕变成了好奇，甚至有人专门等在走廊想看看送礼人是谁，但邓佳鑫总能完美避开所有视线。
第七天晚上，穆祉丞值夜班时发现左航病房的灯还亮着。推门进去，看见小Omega正坐在窗边，膝上摊着本相册。
"他今天送了十五岁的礼物。"左航头也不回地说，"是我母亲的照片。"
穆祉丞屏住呼吸。照片上的女人有着和左航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站在大学校门前微笑。这是左航第一次见到母亲成年后的样子——在他出生前，母亲就被家族软禁了。
"十六岁的是这个。"左航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金属徽章，上面刻着"Omega权益先锋"的字样，"他说这是他母亲参加抗议活动时的纪念章。"
穆祉丞在床边坐下："你知道是他送的。"
左航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抚过照片边缘："他今天来了吗？"
"在楼下淋雨呢。"穆祉丞叹气，"保安赶了三次都不走。"
左航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十八岁的礼物你还没拆。"穆祉丞指了指最后一个蓝色丝绒盒。
左航摇头："等明天。"
第二天清晨，左航早早醒来。窗外的雨终于停了，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缝隙落在那个蓝色盒子上。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是那枚信息素调节手环，内侧新刻了一行字：【十八岁快乐，我的小科学家】。
盒子底部还有封信。左航展开信纸，邓佳鑫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如果你在读这封信，说明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你真相。我母亲不是普通的Omega权益活动家，她是被自己家族卖给Alpha的——和你母亲一样。区别只在于，她没能逃出来。
我十岁那年，她尝试用手术刀割除自己的腺体。手术失败了，但她活了下来，只是永远失去了信息素。那个Alpha很快找了新的Omega，而我和母亲靠着外祖父的暗中接济生活。
所以你看，我们比想象中更相似。不是所有Alpha都像你父亲，也不是所有Omega都像我母亲那样软弱。至少，我希望你不会。
PS：手环里装了新研发的信息素过滤芯片，可以屏蔽所有你不喜欢的味道，只保留雪松。试试看？】
信纸在左航手中微微发抖。他慢慢将手环戴在腕上，按下内侧的开关。一股纯净的雪松气息缓缓释放，不带任何Alpha的侵略性，只是安静地环绕着他，像冬日里温暖的拥抱。
"我要出院。"左航突然说。
穆祉丞瞪大眼睛："你的胃溃疡还没..."
"已经好了。"左航摘下输液针头，动作利落得不像病人，"今天天气很好，适合回学校看看。"
穆祉丞想阻拦，但看到左航眼中久违的光彩，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至少等医生查完房..."
下午四点，邓佳鑫正在空教室里修补左航被撕坏的课本。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给纸页镀上金色。他小心地将每一页展平，用透明胶带粘好裂痕，动作轻柔得像在修复什么珍贵文物。
"《ABO生理学》第147页缺了个角。"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邓佳鑫猛地抬头。左航靠在门框上，阳光给他栗色的卷发镀了层金边，整个人像是从光里走出来的。他手腕上戴着那个蓝色手环，此刻正微微发着光。
"我...我来找落下的笔记。"邓佳鑫结结巴巴地说，手里的胶带差点掉在地上。
左航走进教室，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很坚定。他在邓佳鑫对面坐下，拿起那本被修补好的课本："缺角那页讲的是Omega信息素紊乱症的治疗方案。"
邓佳鑫喉结滚动了一下："我记得，是瑞士苏黎世大学医学院的最新研究。"
"你看了我所有的医疗记录。"左航陈述道，语气平静。
"嗯。"邓佳鑫没有否认，"张峻豪给的U盘。"
阳光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左航突然伸手碰了碰邓佳鑫的手指，焦糖味的信息素悄悄溢出来，甜而不腻，像杯恰到好处的热可可。
邓佳鑫却后退了一步："等等。"
左航愣住了，手指僵在半空。
"我是说..."邓佳鑫深吸一口气，"等你真正愿意时再说。"
左航的眼睛微微睁大。阳光映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像两团小小的火焰。他收回手，嘴角却微微上扬："笨蛋。"
这个称呼让邓佳鑫心脏漏跳一拍。他刚想说什么，教室门突然被推开，张峻豪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左航！你怎么..."
高大的Beta猛地刹住脚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左航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我回来拿东西。"
张峻豪狐疑地看着桌上修补好的课本，又看了看邓佳鑫通红的耳朵："穆祉丞说你擅自出院..."
"已经好了。"左航打断他，转向邓佳鑫，"谢谢你的礼物。"
邓佳鑫点点头，想说点什么，但左航已经跟着张峻豪走出了教室。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左航手腕上的蓝色手环在余晖中闪闪发光。
放学后，邓佳鑫照例去了医院。护士告诉他左航确实办了出院手续，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走出医院大门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左航发来的消息：
【明天开始，我会继续参加学生会帮扶计划】
简单一句话，却让邓佳鑫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分钟。夜风吹散连日的阴云，露出满天星斗。他想起十八岁礼物盒里的那封信，和左航阳光下说"笨蛋"时微微上扬的嘴角。
也许，只是也许，漫长的雨季终于要结束了。
医务室里，穆祉丞正在整理左航的病历。张峻豪靠在药柜旁，手里把玩着一支抑制剂。
"他今天释放信息素了。"穆祉丞突然说。
张峻豪动作一顿："对邓佳鑫？"
"嗯。"穆祉丞合上病历本，"第一次主动释放，没有任何应激反应。"
张峻豪沉默了一会儿："他母亲的事..."
"邓佳鑫在信里告诉他了。"穆祉丞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左夫人当年能遇到像邓佳鑫这样的Alpha..."
"没有如果。"张峻豪打断他，声音低沉，"左夫人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反抗，而左航..."他顿了顿，"他比我们想象的都坚强。"
穆祉丞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明天会是个晴天。"
张峻豪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那里还留着针孔的痕迹："你的抑制剂..."
"停了。"穆祉丞轻声说，"从你标记我那晚就停了。"
张峻豪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那些针孔，眼神复杂。医务室的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像是某种预兆——明天确实会是个晴天，对所有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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