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萝摔在地上，膝盖传来一阵剧痛。她撑起身子，看到自己手边是一具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那是个女人，肚子隆起，脸上还带着笑意。她认出来了，是母亲。
"你早知道的，对不对？"
白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沙哑得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他正用咒纹缠住一个标本柜，那些泡在瓶子里的婴儿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陆无没说话。他单膝跪着，一只手按在地上。沈青萝能看到他脖子上鼓起的血管，像条挣扎的蚯蚓。
天花板又塌了一块。碎石砸在他们中间，扬起一片灰尘。沈青萝抹了把脸，魔骨纹路已经爬到锁骨，火辣辣地疼。
"回答我！"白烬吼起来，咒纹突然暴涨，缠住了陆无的脖子。
陆无被勒得喘不过气，但还是抬眼看着白烬。他的瞳孔泛着金光，像是某种野兽的眼睛。
"你们都是容器。"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但我也是。"
白烬手上加了力。陆无的脸涨得通红，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但棺材突然亮起蓝光，将两人弹开。
沈青萝看着他们，手不自觉地摸向脖子上的纹路。那里越来越烫了，像是有人往她皮下塞了块烧红的铁。
"别吵了。"她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冷静，"先看看这里有什么。"
实验记录堆得到处都是。沈青萝捡起一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字。她扫了一眼，心跳漏了一拍——日期写着她出生那天。
"我的出生证明是假的。"她喃喃自语，"他们改了我的时辰。"
白烬也找到了自己的档案。他盯着纸页看了好久，突然笑了："原来我娘不是病死的，是被他们抓来做实验了。"
陆无还在和咒纹较劲。他的左手已经完全变黑，指甲泛着金属光泽。他咬着牙没出声，但额头上全是汗。
"我们得离开这里。"沈青萝说，"血契要完成了。"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房间就开始震动。标本柜里的瓶子接连炸裂，液体在地上汇成一条条小溪。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白烬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母亲为什么是失败品吗？"
沈青萝摇头。她不敢看白烬的眼睛，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眼神一定很空洞。
"因为她是第一个融合成功的。"陆无开口，"但她拒绝继续实验。"
魔骨纹路突然剧烈跳动。沈青萝感觉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踉跄着往后退，撞上了标本柜。
玻璃碎了一地。一个标本滚了出来，是具女尸，肚子上的切口还没缝好。沈青萝认出了那张脸。
是母亲。
"不是幻觉。"她后背发凉，"是真的。"
"你早就知道。"白烬又扑向陆无，这次用了全力。
陆无这次没躲。他任由白烬把他按在地上，只是盯着天花板："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能活下来？"
白烬的手顿了一下。
"因为他们给了我最纯净的魔骨。"陆无继续说，"但也因为这样，我比你们更痛苦。"
沈青萝蹲下身，捡起母亲标本边的一张纸。那是实验记录，字迹潦草：
"第30号实验体，沈氏，拒绝配合。已清除记忆，但保留核心意识。建议销毁..."
她的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魔骨纹路蔓延到肩膀，她感觉整个人都在燃烧。
"我的蛊虫..."她突然发现，银鳞蛊的翅膀正在变黑。
蛊虫从她衣领钻出来，直扑白烬。陆无伸手想拦，但已经来不及了。蛊虫撞在白烬胸口，留下一道血痕。
"对不起..."沈青萝话没说完，就看到白烬笑了。
"你也在变。"他说，"我们都逃不掉。"
天花板又塌了一大块。三人同时抬头。幽蓝苔藓的光透过裂缝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走吧。"陆无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去哪？"白烬问，咒纹还在蔓延，但已经没那么快了。
"找到源头。"陆无看向沈青萝，"你母亲留下的线索。"
沈青萝没说话。她看着母亲标本上的伤口，突然想起小时候的记忆。那时候母亲总抱着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
现在那股味道变成了血腥味。
"等等。"她蹲下身，从标本衣服里摸出个东西。是个银针包，和她一直用的那个一模一样。
针尖闪着幽蓝的光。
"这是..."她还没说完，魔骨纹路突然剧烈跳动。一股热流顺着纹路蔓延，让她浑身发抖。
"快走！"陆无拽住她胳膊。
三人在废墟中穿行。到处都是倒塌的标本柜，破碎的玻璃扎进他们脚底。沈青萝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陆无胸腔里的第三心跳同步。
"那边！"白烬指着一道光。那是棺材发出的蓝光，正在指引方向。
他们朝着光跑。天花板一块接一块地塌陷，灰尘呛得人睁不开眼。沈青萝的魔骨纹路已经蔓延到半边脸，她能感觉到皮肤在变硬。
"你的脸..."白烬突然说。
"别看我！"沈青萝尖叫。她不想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棺材停在一面墙前。陆无把手按上去，墙上浮现出血色文字。沈青萝认得那些字——是《魔骨录》里的古文。
"分裂完成。"陆无念出最后几个字。
墙突然炸开，露出一个漆黑的通道。里面传来微弱的哭声，像是婴儿的啼哭。
"又是幻觉？"白烬握紧拳头。
"不知道。"陆无走进去，"但必须走下去。"
沈青萝跟着进去。通道很窄，她的肩膀擦着墙壁。魔骨纹路突然停止蔓延，停在心脏位置，形成一个漩涡。
"你们听到了吗？"她问。
"听到了。"陆无和白烬同时说。
是银鳞蛊的声音。但它不再是熟悉的振翅声，而是一种奇怪的共鸣，像是在呼唤什么。
黑暗中，无数双眼睛睁开。
漆黑通道里的空气又冷又湿，像是从冰窖里吹出来的风。沈青萝的鞋底踩在某种黏腻的苔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能听见白烬在身后喘气，陆无的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节奏。
"停下。"
陆无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像是有无数个人在同时说话。沈青萝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猛地转身，棺材撞在石壁上发出巨响。一道暗红色的光从缝隙里漏出来，照在他们脸上。
那不是普通的光。它像活物一样在皮肤上蠕动，带来灼烧感。沈青萝下意识伸手去挡，却发现自己的影子变了——它不再紧贴地面，而是微微浮起，仿佛随时会脱离身体。
"你们的影子..."白烬的声音发颤。
沈青萝低头看去。她的影子正在扭曲变形，四肢拉长，指尖触地。陆无的影子最可怕，它已经完全脱离本体，正用某种诡异的姿势抚摸墙壁。
"别盯着看。"陆无咬着牙说，"它们在适应我们。"
"适应什么？"白烬问得急，咒纹又开始渗血。那些黑血滴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强酸腐蚀金属。
"适应这副皮囊。"陆无的手按在棺材上，"我们不是容器，是寄生体。它们从一开始就在..."
话没说完，前方传来婴儿的啼哭。这次比刚才更清晰，像是有人抱着孩子贴在耳边哭。沈青萝的心脏猛地收缩，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抱着她哼歌。
可现在她闻到的是腐臭味，不是药香。
"往前走！"陆无猛地推开棺材，率先冲进黑暗。
通道开始变宽。墙壁上出现了奇怪的凸起，像是某种生物的茧。沈青萝擦身而过时，茧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的人脸——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她倒吸一口凉气，魔骨纹路跟着跳动。皮肤传来撕裂般的痛，但她不敢喊出声。前面还有更多茧，每个里面都睡着一个"她"，有的七八岁，有的十四五岁，最近的那个甚至穿着她今早出门时穿的裙子。
"这些都是..."白烬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失败品。"陆无替他说完，"但也是我们真正的同类。"
沈青萝的手指无意识收紧。银鳞蛊从衣领钻出来，翅膀上的黑斑已经蔓延到边缘。它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朝着最深处的某个茧飞去。
那里躺着一个婴儿。小小的胸膛随着啼哭起伏，皮肤却是诡异的青灰色。沈青萝突然明白这哭声为什么让她心慌——它和她的呼吸节奏完全一致。
"别碰它！"陆无大吼。
但已经晚了。银鳞蛊撞在茧壳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通道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然后，那些茧一个接一个亮起蓝光，里面的人脸开始抽搐。
"跑！"陆无转身就往回冲。
沈青萝跟着跑。她的鞋跟卡进苔藓，摔了一跤。爬起来时，看到自己的影子还在原地，正对着她笑。
后面的茧开始炸裂。某种粘稠的液体喷在她后背，滚烫得像融化的蜡油。她咬着唇往前冲，不敢回头。
三人冲出通道的瞬间，整条隧道轰然塌陷。碎石和茧壳的残骸堆成一座小山，把来路彻底封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白烬突然抓住陆无的衣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陆无没挣扎。他的左手已经完全变黑，指甲泛着金属光泽："因为我最先醒过来。"
"什么意思？"
"意思是..."陆无抬头看着他们，眼白已经变成深红色，"我才是第一个失败品。"
沈青萝的魔骨纹路突然剧烈跳动。她感觉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她低头看去，银鳞蛊的翅膀正在脱落，化作黑色粉末洒在地上。
"我的蛊虫..."她喃喃道。
"它完成了使命。"陆无的声音变得沙哑，"接下来该我们了。"
天花板又开始塌陷。这次落下的不是碎石，而是某种血肉组织。它们砸在地上，溅起腥臭的汁液。沈青萝抹了把脸，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变色。
"我们去哪？"她问。
陆无指向走廊尽头。那里有扇门，门上刻着三个名字：沈青萝、白烬、陆无。
"这是终点。"他说，"也是起点。"
白烬冷笑："你当我们都是傻子？"
"你可以不信。"陆无往前走，棺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但你的咒纹已经在回应它了。"
白烬低头看去。他的咒印确实不一样了，那些蜿蜒的线条正自动排列成某种图案。他认出来了——是门上的那个符号。
沈青萝摸着魔骨纹路往前走。皮肤越来越硬，像是要变成石头。她突然想起实验记录上写的："融合成功标准：意识完整度89%以上。"
她的心脏位置传来剧痛。那里的纹路已经形成漩涡，颜色比其他地方都要深。
"我是不是..."她刚开口就哽住了。
"你是最接近成功的。"陆无停下脚步，"但也是最危险的。"
白烬的手按上门把。他的心跳声和陆无胸腔里的第三心跳开始同步，一下比一下快。
"准备好了吗？"他问。
沈青萝点点头。她的手指触到门板时，魔骨纹路突然停止蔓延。皮肤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钻。
门开了。
里面是个圆形大厅。墙壁上全是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站着他们三人。但每个人的神情都不一样——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最中间放着三口棺材。其中一口已经打开，里面躺着个女人。沈青萝认出了她。
是母亲。
"欢迎回家。"女人突然睁开眼睛，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
天花板开始滴落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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