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小村的茅屋中，沈砚将谢铮小心安置在简陋的木床上。老郎中把完脉，摇头叹气："内伤严重，又兼旧伤崩裂，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救活他。"沈砚声音嘶哑，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用最好的药。"
老郎中收了银子，留下几包草药："煎服，每两个时辰一次。若明日清晨热还不退..."话未说完，只是摇头。
沈砚沉默地生火煎药，屋内很快弥漫着苦涩的药香。窗外雨势渐大，打在茅草屋顶上发出沙沙声响。谢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药煎好了，沈砚扶起谢铮，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药汁从谢铮苍白的唇边溢出，沈砚用拇指轻轻擦去，触感滚烫。
"喝下去，别让我白费功夫。"沈砚低声道，也不知昏迷的人能否听见。
喂完药，沈砚开始检查谢铮的伤势。解开染血的衣衫，心口处的暗卫烙印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沈砚的手指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轻轻抚过那个徽记。
"皇室暗卫..."沈砚冷笑一声，"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正准备为谢铮换上干净衣衫，一卷薄绢从谢铮贴身衣物中滑落。沈砚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一道密旨，盖着皇帝私印，命谢铮秘密调查十五年前萧家谋反案的真相。
"查清萧家冤情，还忠良清白..."沈砚手指微微发抖。皇帝竟一直在暗中调查这桩自己亲自定案的冤狱？
密旨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此事关乎社稷根本，唯朕与尔知之，切莫泄露第三人。"
沈砚脑中一片混乱。谢铮接近他，难道真是为了查案？那道烙印代表的不是监视，而是...信任？
"唔..."谢铮在昏迷中皱眉，似乎陷入噩梦。他无意识地抓住沈砚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放手。"沈砚试着挣脱，却听谢铮呓语道："...不能死...证据...必须交给..."
沈砚俯身："交给谁？"
"...沈...砚..."谢铮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又陷入更深的昏迷。
沈砚如遭雷击。谢铮拼死保护的证据，是要交给他？一个在谢铮认知中只是"萧家弟子"的人？
雨声渐急，沈砚坐在床边守夜，思绪万千。谢铮的高热不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一次他突然睁眼，目光清明地看着沈砚："账簿...藏好...首辅的人...到处..."
"我知道。"沈砚按住他，"已经藏好了。"
谢铮似要再说什么，却被一阵剧咳打断，唇角溢出血丝。沈砚急忙为他擦拭，却被谢铮抓住手腕。
"沈砚..."谢铮声音微弱却坚定，"萧家...不只有你...还有一个..."
话未说完，他的手无力垂下，再次昏迷。沈砚心头巨震。谢铮知道！知道他不仅是萧家弟子，更是萧家血脉！那个"还有一个"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他，还有其他萧家人幸存？
夜深了，雨势越来越大。茅屋漏雨，沈砚用木盆接住滴落的水滴。谢铮的高热越发严重，开始不停呓语。
"...不要...师父...我受得住..."谢铮在梦中挣扎，仿佛正经历某种酷刑，"...三十鞭...再来..."
沈砚拧干布巾为他擦汗，听到这些话心头一紧。皇室暗卫的训练严酷他早有耳闻，但亲耳听到谢铮梦呓中的痛苦，仍是心头震动。
"...陛下...臣必查明真相..."谢铮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萧家冤枉...镇北关军饷..."
沈砚屏住呼吸。镇北关军饷？当年萧家被指控的罪名之一就是贪污军饷，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谢铮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小心！...有埋伏！..."他猛地坐起，双眼圆睁却无焦距，随即又重重倒下，呼吸急促如风箱。
沈砚知道这是热症加重的表现。他翻遍药包，发现退热药已经用完。
"撑住。"沈砚对昏迷的谢铮说，随即拿起斗笠冲入雨中。
村中郎中已无更好的药，沈砚只得冒雨上山采药。山路泥泞，几次险些滑落悬崖。两个时辰后，他带着一捆草药和满身伤痕回到茅屋。
煎好新药，沈砚扶起谢铮喂服。药极苦，谢铮本能地抗拒，沈砚不得不含了一口，俯身以唇相渡。药汁在两人唇齿间流转，谢铮竟真的咽了下去。
沈砚猛地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嘴，心跳如鼓。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救人所需，却无法忽视唇上残留的温热触感。
雨下了整夜。天光微亮时，谢铮的热度终于退了。沈砚精疲力竭地靠在床边，不知不觉睡去。
朦胧中感觉有人在轻抚他的发。沈砚猛地惊醒，发现谢铮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着他，手悬在半空。
两人四目相对，谢铮先移开视线，虚弱地咳了一声："...多谢。"
沈砚坐直身体，肩颈因别扭的睡姿而酸痛："不必。账簿安全，首辅的人没找到这里。"
谢铮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我昏迷时...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沈砚直视他的眼睛："说了很多。比如镇北关军饷，比如...你知道我是谁。"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屋檐滴水的声音。谢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清明："萧砚，萧老将军的幼子，萧家唯一幸存的嫡系血脉。"
尽管已有预感，听到自己的真名被道出，沈砚还是浑身紧绷，手不自觉按上剑柄。
"放松。"谢铮苦笑，"我若是来杀你的，何必替你挡镖？"
"那你为何接近我？"沈砚冷声问，"因为这道密旨？"他从怀中取出那卷薄绢。
谢铮瞳孔微缩："你看了？"
"看了。"沈砚逼近，"皇帝为何要查自己定下的案子？"
谢铮沉默片刻："当年陛下刚即位，朝政被郑玄龄等人把持。萧家案...陛下后来发现疑点重重，但为时已晚。"
"所以派你暗中调查？"
"是。"谢铮直视沈砚，"三年前我找到线索，指向裴尚书知道内情。正要接触，他却突然被杀。"
沈砚脑中思绪飞转："裴公子查的古董走私..."
"正是萧家被抄没的财物。"谢铮接过话头，"郑玄龄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变卖，账册就是证据。"
沈砚突然想起什么："你说'萧家不只有你'，是什么意思？"
谢铮神色一肃："萧家被抄那夜，你兄长萧珏其实不在府中。他奉密旨去了北境，后来...下落不明。"
沈砚如遭雷击。兄长还活着？那个从小带他骑马射箭，在他犯错时代他受罚的兄长，可能还在人世？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谢铮继续道，"最近才得到线索，他可能化名藏在军中。"
沈砚双手微微发抖，不得不握紧拳头才稳住自己："为何告诉我这些？"
谢铮看着他，眼神复杂："因为...我信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沈砚心头一热。他别过脸去："愚蠢。我可是你最该防备的人。"
谢铮轻笑："彼此彼此。"
屋外雨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沈砚突然意识到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又握在了一起。他想抽回，却被谢铮轻轻握住不放。
"合作？"谢铮问，眼中带着沈砚从未见过的柔和。
沈砚沉默片刻，终于回握住那只手："合作。"
阳光渐渐充满小屋，照亮了两人交握的手，也照亮了桌上那本染血的账簿——那是为萧家平反的希望，也是他们共同战斗的开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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