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长安城门前。
沈砚勒住马缰,眯眼望着高耸的城墙。晨光中,城门上"朱雀门"三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身旁的谢铮仍有些虚弱,但腰背挺直如松,丝毫看不出重伤初愈的模样。
"首辅定然已经知道我们活着回来了。"谢铮低声道,手指轻轻摩挲着缰绳。
沈砚点头,从怀中取出那本染血的账簿:"证据我已抄录三份,藏在不同地方。这本原件..."
"交给我。"谢铮伸手,"我有办法让它直达天听。"
沈砚犹豫片刻,还是将账簿递了过去。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怔。这几日在山村养伤,他们从敌对到合作,关系已然微妙变化。
"你信我?"谢铮挑眉,将账簿收入贴身处。
沈砚轻哼一声:"若你有异心,河滩上就该动手。"
谢铮低笑,随即正色:"入城后我们暂时分开。你去刑部,我回大理寺,装作一无所获。首辅必会有所动作,我们静观其变。"
"好。"沈砚顿了顿,"小心。"
谢铮眼中闪过一丝暖意,点头策马先行。沈砚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城门洞中,这才催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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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衙门内,同僚们见到沈砚归来,神色各异。赵明诚匆匆迎上,低声道:"大人,您可算回来了!这几日朝中风声鹤唳,首辅一党四处活动,说您和谢少卿擅离职守..."
"裴尚书案可有新进展?"沈砚打断他。
赵明诚摇头:"已草草结案,定为自尽。但..."他左右看看,声音更低,"周勉被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有人看见您和谢少卿当日去过鸿胪寺。"
沈砚冷笑:"首辅动作倒快。"
"还有更糟的。"赵明诚擦擦汗,"御史台已上本参奏您和谢少卿勾结外官、擅查禁案,皇上震怒,命您二人明日早朝自辩。"
沈砚握紧拳头。果然如谢铮所料,首辅先发制人了。但他没想到皇帝也会配合演戏——明明密旨就是皇帝下的。
"知道了。去查查北境最近有无将领调动的消息。"
赵明诚一愣:"北境?"
"尤其是姓...程的将领。"沈砚临时改口,没说出"萧"字。
赵明诚虽疑惑,还是领命而去。沈砚独自在值房沉思。兄长若真如谢铮所说化名从军,最可能的就是在北境军中。那里曾是萧家根基所在...
"沈大人好雅兴。"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砚抬头,首辅郑玄龄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前,一袭紫袍玉带,手抚腰间七星宝剑,面带假笑。
"首辅大人亲临,下官有失远迎。"沈砚起身行礼,面上不露分毫异色。
郑玄龄踱步入内,目光如刀般扫过房间:"沈侍郎与谢少卿此番离京,所为何事啊?"
"查案。"沈砚淡淡道,"裴尚书死因蹊跷,下官循例调查。"
"哦?"郑玄龄在案前坐下,"可查出什么了?"
沈砚与他四目相对:"有些线索,指向十五年前一桩旧案。"
房间内空气骤然凝固。郑玄龄脸上的假笑僵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年轻人好奇心太重,容易惹祸上身。"
"下官只知秉公执法,不知何为惹祸。"沈砚不卑不亢。
郑玄龄冷笑一声,突然话锋一转:"听闻沈侍郎与谢少卿近来...关系密切?"
沈砚心头一紧,面上却笑:"首辅大人何时也关心起这等闲事了?"
"只是好奇。"郑玄龄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砚,"一个刑部侍郎,一个大理寺少卿,走得这么近...难免让人多想。"
沈砚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查案所需,例行合作而已。"
"是吗?"郑玄龄意味深长,"那明日早朝,希望二位也能如此...默契。"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一室寒意。沈砚缓缓松开袖中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四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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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内,谢铮同样遭遇了不速之客。
"谢少卿别来无恙啊。"御史中丞李文昌笑眯眯地走进值房,"听说你与沈侍郎此番出京,遭遇了刺客?"
谢铮头也不抬地批阅卷宗:"李大人消息灵通。"
李文昌自顾自坐下:"更灵通的是,有人看见你们从周勉家出来不久,周勉就遇害了。"
谢铮这才抬眼:"李大人此言何意?"
"没什么。"李文昌把玩着腰间玉佩,"只是明日早朝,弹劾你二人的奏本已备好。勾结外官、擅查禁案、谋害朝廷命官...条条都是死罪啊。"
谢铮放下笔,冷冷道:"证据呢?"
"证据?"李文昌大笑,"谢少卿办案多年,难道不知在这长安城里,首辅大人的话就是证据?"
谢铮眼中寒光一闪:"李大人慎言。天子脚下,王法昭昭。"
李文昌凑近,压低声音:"别装了,谢铮。首辅已知你身份特殊,但别忘了,你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皇家的一条狗。"
谢铮猛地站起,身如渊渟岳峙:"送客!"
李文昌冷哼一声离去。谢铮静立片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溢出唇角。伤势未愈又动怒,牵动了内伤。
他擦去血迹,从暗格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铜哨,轻轻吹响。片刻后,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落在窗台。谢铮将一张纸条系在鸽腿上,低声自语:"但愿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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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太极殿前百官肃立。沈砚与谢铮分别站在文武两列,隔着人群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
"宣,刑部侍郎沈砚、大理寺少卿谢铮觐见!"
随着太监尖利的唱名声,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大殿。年轻的帝王端坐龙椅,面色阴沉。首辅郑玄龄站在御阶下,嘴角噙着冷笑。
"臣参见陛下。"沈砚与谢铮齐齐跪拜。
皇帝冷冷道:"平身。御史台参你二人勾结外官、擅查禁案、谋害鸿胪寺丞周勉,可有话说?"
沈砚抬头:"回陛下,臣与谢少卿确曾调查周勉,但只为查明裴尚书死因。至于周勉遇害,臣等离开时他还活着。"
"狡辩!"李文昌出列,"有多人目睹你二人从周勉家出来不久,周勉便被暗箭射杀!"
谢铮不慌不忙:"李大人既知是暗箭,又如何断定是我二人所为?若真要灭口,何必用如此招摇的方式?"
朝堂上一片哗然。郑玄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上前一步:"陛下,沈砚与谢铮擅自调查已结案件,本就违制。更可疑的是,他们离京多日,行踪诡秘..."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沈砚打断他,"臣等离京是为追查线索。倒是首辅大人为何对一桩普通命案如此关注?莫非...此案与大人有什么关联?"
郑玄龄脸色一变:"放肆!"
"够了!"皇帝一拍龙案,殿内顿时寂静,"沈砚、谢铮,你二人擅离职守、违制查案,本应严惩。但朕念在你等往日功绩,暂免处罚。此案交由三司会审,你二人不得再插手!退朝!"
沈砚与谢铮对视一眼,齐齐叩首:"臣遵旨。"
退朝后,两人被分别"护送"回府,实为软禁。沈砚刚踏入府门,赵明诚便匆匆迎上:"大人,北境的消息!"
沈砚心头一跳:"说。"
"三日前,北境副将程毅因涉嫌通敌被押解进京,现关在天牢!"
程毅...沈砚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会是兄长吗?萧珏,程毅,倒过来读何其相似!
"罪名是什么?何时审讯?"
赵明诚摇头:"罪名含糊,只说通敌。奇怪的是,此案由首辅亲自督办,连刑部都不得过问。"
沈砚握紧拳头。太巧了,他们刚查到萧家案的线索,北境就有一个疑似兄长的将领被捕...
夜深人静时,沈砚正在书房研读北境军报,窗棂突然轻响三下。他警觉地按剑而起,却见谢铮从窗口轻盈跃入。
"你怎么来了?"沈砚压低声音,"外面全是眼线。"
谢铮摘下黑色面巾,露出略显苍白的脸:"首辅加强了天牢守卫,明日就要秘密处决程毅。"
沈砚心头一震:"你怎知..."
"因为我查了他。"谢铮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像,"这是程毅的相貌。"
沈砚接过一看,手微微发抖。画中人剑眉星目,与他有七分相似,正是他记忆中的兄长模样,只是更成熟,更沧桑。
"是他..."沈砚声音沙哑,"他还活着..."
谢铮点头:"首辅显然也发现了,所以要灭口。程毅手中掌握着当年镇北关军饷被贪污的铁证,足以证明萧家清白。"
沈砚猛地抬头:"我们必须救他!"
"正有此意。"谢铮眼中闪过决然之色,"今夜子时,天牢换防有一刻钟空隙。我已安排人手制造混乱,届时我们趁机救人。"
沈砚深深看着谢铮:"为何冒险至此?即使有密旨,这也超出你的职责了。"
谢铮沉默片刻,轻声道:"因为...是你兄长。"
简单五个字,让沈砚心头滚烫。他伸手握住谢铮的手腕:"一起。"
谢铮微笑,反手与他十指相扣:"一起。"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子时将至,一场生死营救即将开始。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天牢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鱼儿上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