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刚刚敲过,长安城陷入一片漆黑。沈砚与谢铮身着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屋顶之间,向着皇城西北角的天牢方向疾驰。
"前面拐角有暗哨。"谢铮突然拉住沈砚,两人伏低身子,"三个,弓弩手。"
沈砚眯眼望去,果然看到三个黑影隐在墙角阴影处。他轻轻点头,从腰间摸出三枚铜钱。谢铮按住他的手,摇头示意不可打草惊蛇。
"绕路。"谢铮在沈砚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两人改道从一处废弃的宅院穿过。翻墙时,谢铮的伤处被牵动,闷哼一声。沈砚一把扶住他的腰,感受到掌心下的肌肉瞬间绷紧。
"撑得住?"沈砚低声问。
谢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毅:"救人要紧。"
天牢高墙已在眼前。按照计划,谢铮的人应在此时制造混乱引开守卫。果然,不远处突然火光冲天,伴随着"走水了"的呼喊声。墙上的守卫纷纷跑向起火处。
"走!"沈砚抓住谢铮的手腕,两人借力翻越高墙,轻盈落地。
天牢内部昏暗潮湿,只有零星的火把照明。谢铮显然早已摸清布局,带着沈砚左拐右绕,避开巡逻的狱卒,直下最底层的水牢。
"程毅是重犯,应在此处。"谢铮指向尽头那扇铁门。
沈砚心跳如鼓,十五年了,他终于要见到兄长了。铁门上的锁粗如儿臂,谢铮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铜丝,几下拨弄,锁应声而开。
水牢内恶臭扑鼻,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被铁链锁在墙上,半身浸在污水中。听到动静,那人缓缓抬头,凌乱的长发间露出一双与沈砚极为相似的眼睛。
沈砚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即使满脸污垢,即使岁月沧桑,那张脸他绝不会认错——正是他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兄长萧珏!
"你们...是谁?"程毅——不,萧珏声音嘶哑,充满警惕。
沈砚颤抖着摘下面巾:"兄长...是我..."
萧珏瞳孔骤缩,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不可能...阿砚?你还活着?"
这一声"阿砚"击碎了沈砚所有防备。他几步冲上前,跪在污水中抱住兄长:"是我,是我...我活下来了..."
谢铮警惕地守在门边,低声道:"叙旧留待后话,先离开这里。"
沈砚这才回神,急忙用谢铮给的钥匙解开镣铐。萧珏虚弱得几乎站不住,沈砚一把将他架起:"能走吗?"
萧珏点头,突然抓住沈砚的手:"等等...账册..."他从贴身处取出一个小油布包,"镇北关军饷的真实账目,郑玄龄贪污的铁证..."
沈砚刚要接过,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谢铮脸色一变:"中计了!"
果然,数十名全副武装的侍卫冲进水牢,为首之人冷笑:"首辅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就知道会有人来劫囚!"
"带他先走!"谢铮一把推开沈砚,拔剑迎敌。
沈砚刚要争辩,萧珏却突然挺直身体:"不必管我,你们带着账册走!"说着竟从靴中抽出一把短刀,摆出战斗姿态。
沈砚震惊地看着兄长——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的兄长何时变得如此悍勇?
没时间多想,敌人已经杀到眼前。谢铮剑法凌厉,转眼放倒三人,但敌人太多,渐渐被逼到角落。萧珏虽然虚弱,但招式狠辣,每一刀都直取要害。
"背后!"沈砚突然大喝,一剑挑开偷袭谢铮的敌人。
三人背靠背形成防御圈,一时间敌人竟无法近身。但寡不敌众,萧珏本就虚弱,很快被一刀砍中肩膀。沈砚怒吼一声,剑势陡然凌厉,连斩两人。
"阿砚小心!"萧珏突然大喊。
沈砚回头,一支弩箭正朝他面门射来。千钧一发之际,谢铮猛地将他推开,弩箭深深扎入谢铮胸膛。
"谢铮!"沈砚目眦欲裂。
谢铮踉跄几步,咬牙折断胸前的箭杆:"没事...穿过去了...没伤到要害..."
情况危急,敌人越来越多。沈砚一手扶着谢铮,一手持剑,还要照应受伤的兄长,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突然,天牢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一队禁军冲了进来,为首的竟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力士!
"圣旨到!"高力士尖声喝道,"所有人住手!"
交战双方都是一愣。高力士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程毅一案另有隐情,即刻押送紫宸殿,朕要亲审。钦此!"
首辅的人面面相觑,不敢违抗圣旨,只得退开。高力士走到沈砚三人面前,低声道:"三位请随咱家来,陛下等候多时了。"
沈砚与谢铮对视一眼,扶着萧珏跟上。走出天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已等候多时。上车后,高力士才松口气:"谢大人,您的信鸽及时,再晚一步就来不及了。"
沈砚这才明白,谢铮早已通过秘密渠道向皇帝求援。他看向谢铮,后者因失血而面色苍白,却还强撑着保持清醒。
"撑住。"沈砚撕下衣袖为他包扎,"快到皇宫了。"
萧珏——现在该叫他真正的名字了——复杂地看着弟弟与谢铮的互动:"阿砚,这位是..."
"谢铮,大理寺少卿。"沈砚简短介绍,又补充道,"...我的朋友。"
谢铮闻言,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马车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皇城西侧一处小门进入。紫宸殿后殿灯火通明,年轻的皇帝正在踱步,见他们进来,立刻迎上:"可算来了!"
三人刚要行礼,皇帝摆手:"免了。谢卿伤势如何?"
"臣无碍。"谢铮勉强站直。
皇帝看向萧珏,目光复杂:"萧珏,十五年不见了。"
萧珏跪地行礼:"罪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皇帝叹息,"当年朕刚即位,朝政被郑玄龄把持,不得已...委屈你们萧家了。"
沈砚心头一震。皇帝这是...亲口承认萧家冤案?
萧珏双手奉上那个油布包:"陛下,这是当年镇北关军饷的真实账目。郑玄龄贪污军饷,又栽赃我萧家,致使边关将士缺衣少食,死伤惨重..."
皇帝接过账册,快速翻阅,面色越来越沉:"果然如此!朕这些年暗中调查,已掌握部分证据,只差这关键一环。"
谢铮突然咳嗽起来,一缕鲜血溢出嘴角。沈砚急忙扶住他:"陛下,谢铮伤势严重..."
"快传太医!"皇帝这才注意到谢铮胸前已被鲜血浸透,"你们先在偏殿休息,明日早朝,朕要当众还萧家清白!"
太医很快赶到,为谢铮处理伤口。箭伤虽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需静养。沈砚坚持守在榻前,萧珏则被皇帝留下详谈。
"你不去听听?"谢铮虚弱地问,"那是你兄长..."
沈砚拧干帕子为他擦汗:"他安全了,这就够了。而你..."声音戛然而止。
谢铮微微一笑:"我怎么了?"
沈砚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你需要人照顾。"
夜深了,偏殿内只剩他们二人。谢铮因药效昏昏欲睡,却还强撑着:"沈砚...明天早朝..."
"睡吧。"沈砚难得温和,"一切有陛下主持。"
谢铮摇头:"郑玄龄不会坐以待毙...他背后还有人..."
"谁?"
"不清楚..."谢铮的眼皮越来越沉,"小心...北境..."
话未说完,他已沉沉睡去。沈砚凝视着他平静的睡颜,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开他额前一缕碎发。这个曾经朝堂上的死对头,如今竟成了他最信任的人。
窗外,东方已现鱼肚白。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这黎明时分降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