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紫宸殿外已聚集了满朝文武。天色未明,宫灯在晨风中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沈砚身着御赐的崭新官服,站在殿前广场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佩——那枚刻着"砚"字的萧家信物。
"紧张?"谢铮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如昔。
沈砚摇头,又点头:"十五年...就等今日。"
谢铮轻咳一声,低声道:"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还有北境的线索未查。"
沈砚刚要追问,钟鼓齐鸣,早朝开始了。百官鱼贯入殿,分列两侧。沈砚站在刑部官员队列中,谢铮则回到大理寺的位置。两人隔着人群对视一眼,各自深吸一口气。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尖利的唱喝,年轻的皇帝步入大殿,面色凝重地坐上龙椅。朝臣们跪拜行礼,山呼万岁。沈砚抬头时,注意到皇帝身侧站着一个人——正是他的兄长萧珏,此刻已换上干净的武将服饰,面容肃穆。
"众卿平身。"皇帝声音沉稳,"今日早朝,朕有一桩陈年旧案要重审。"
殿内顿时一片低语。首辅郑玄龄站在文官首位,脸色阴晴不定。
皇帝继续道:"十五年前,镇北侯萧远山被控贪污军饷、意图谋反,满门抄斩。今日,朕要为此案平反!"
朝堂哗然。郑玄龄猛地抬头:"陛下!此案先帝钦定,证据确凿,岂可轻翻?"
"证据确凿?"皇帝冷笑,从案上拿起一本账册,"郑爱卿,这可是你的笔迹?"
郑玄龄看到账册,脸色瞬间惨白:"这...这是伪造..."
"伪造?"皇帝怒拍龙案,"萧珏,你来告诉众卿,这是什么!"
萧珏上前一步,声音洪亮:"此乃当年镇北关军饷的真实账目。郑玄龄贪污军饷,又栽赃我父,致使边关将士缺衣少食,死伤无数!"
"胡说!"郑玄龄厉喝,"萧珏乃朝廷钦犯,他的话岂能取信?"
皇帝冷笑:"那谢爱卿与沈爱卿查获的证据,总能取信于人吧?谢铮!"
谢铮出列,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臣与沈侍郎查获郑玄龄与周勉往来密信,及私吞萧家财产的账册。证据确凿,请陛下过目。"
郑玄龄面如死灰,突然指向沈砚:"陛下!沈砚与萧家关系匪浅,他查的案子岂能作数?"
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郑爱卿倒是提醒了朕。沈砚,你过来。"
沈砚心跳如鼓,走到御阶前跪下。皇帝亲自起身,将他扶起:"众卿听着,沈砚实乃萧远山幼子萧砚,当年侥幸逃生,隐姓埋名至今。今日,朕要还他本名,承袭萧家爵位!"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沈砚——现在该叫萧砚了——眼眶发热,伏地叩首:"臣...谢陛下隆恩!"
郑玄龄突然大笑:"好一出忠臣蒙冤的戏码!陛下,您可知道北境——"
"住口!"皇帝厉声打断,"来人,摘去郑玄龄冠带,押入天牢!"
禁军上前,粗暴地扯下郑玄龄的官帽腰带。老奸巨猾的首辅此刻终于崩溃,挣扎着喊道:"陛下!北境危矣!萧家与北燕——"
一支弩箭突然从殿外射入,正中郑玄龄咽喉。老首辅瞪大眼睛,倒地气绝。殿内大乱,侍卫们迅速护住皇帝,其余人四处搜寻刺客,却一无所获。
"肃静!"皇帝喝止骚动,面色阴沉如水,"看来此案还有余党未清。"
谢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前伤口崩裂,鲜血渗透官服。他踉跄几步,终于支撑不住,向前栽倒。
"谢铮!"沈砚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接住。谢铮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
皇帝当即下令:"退朝!传太医!萧砚,你带谢卿先去偏殿休息。"
沈砚顾不得礼数,一把抱起谢铮向偏殿跑去。身后,他听到皇帝继续吩咐:"萧珏暂领镇北侯爵位,即日赴北境整顿军务..."
偏殿内,太医很快赶到。沈砚退到一旁,看着太医为谢铮处理伤口,心如刀绞。方才在朝堂上,谢铮明明伤势未愈却坚持出席,就是为了亲眼见证萧家平反...
"萧...萧小侯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沈砚回头,是个年轻太监。
"何事?"
太监奉上一封信:"郑玄龄临死前偷偷交给心腹的,被我们截获了。"
沈砚接过信,展开一看,只有寥寥数字:"北境军情有变,速查程毅来历。"
程毅?不就是兄长的化名?沈砚心头一紧。难道兄长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阿砚。"萧珏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陛下命我即刻启程赴北境。"
沈砚将信递给兄长:"郑玄龄死前似乎想说什么关于北境的事..."
萧珏看后眉头紧锁:"我此行正为此事。近来北境军中确有异动,有人暗中勾结北燕,意图不轨。"
"会不会与萧家案有关?"
"难说。"萧珏叹息,"当年我奉密旨潜入北境调查军饷贪污案,却发现背后牵连甚广。为查真相,我不得不化名从军..."
沈砚握住兄长的手:"小心。萧家...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萧珏用力回握,又看向榻上的谢铮:"那位谢大人...对你很重要?"
沈砚没有立即回答。重要吗?这个曾经朝堂上的死对头,如今确实成了他最信任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为他挡箭的那一刻?还是更早?
"嗯。"最终他轻声应道。
萧珏了然一笑,拍拍弟弟肩膀:"珍惜眼前人。我走了,北境见。"
兄长离去后,太医也告退了,说谢铮已无大碍,只需静养。沈砚坐在榻边,看着谢铮平静的睡颜,思绪万千。
"偷看别人睡觉...可不是君子所为..."谢铮突然开口,声音虚弱但带着笑意。
沈砚一惊,随即冷哼:"装睡骗人就是君子了?"
谢铮缓缓睁眼,眼中满是温柔:"朝堂上...我都听到了。萧小侯爷..."
"别这么叫我。"沈砚别扭地转过头。
谢铮却突然正色:"沈砚...不,萧砚。现在你身份已明,是堂堂镇北侯府的小侯爷。而我..."
"而你是什么?"沈砚直视他的眼睛,"皇室暗卫?皇帝的眼线?"
谢铮苦笑:"你都知道了。"
"知道的不多。"沈砚轻声道,"比如,为何陛下会派你查萧家案?"
谢铮沉默片刻:"因为我父亲...曾是萧老将军的副将。十五年前那场冤案,他也..."
沈砚心头一震。难怪谢铮如此执着于此案,原来也有血海深仇。
"陛下知道我的身世,所以选我来查。"谢铮继续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和萧珏..."
沈砚突然想起什么:"那夜在河滩,你说'因为是你'..."
"因为我找了你很久。"谢铮直视他的眼睛,"从知道你还活着的那天起。"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窗外,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圣旨到——"
太监尖利的声音打破了静谧。两人慌忙起身接旨。来的是高力士,他展开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北境军情有异,命萧砚、谢铮即日启程密查,务必查明真相。沿途官署听凭调遣,便宜行事。钦此。"
沈砚与谢铮对视一眼,齐齐叩首:"臣领旨。"
高力士走后,谢铮皱眉:"陛下这是...让我们远离长安这是非之地?"
沈砚摇头:"恐怕北境真有大事。郑玄龄临死前想说的,应该就是这事。"
谢铮试着起身,被沈砚按住:"伤没好全,别乱动。"
"时间不等人。"谢铮坚持道,"我们越早出发越好。"
沈砚无奈,只得帮他更衣。两人距离极近,呼吸交错。沈砚的手指在系衣带时微微发抖,谢铮突然握住他的手:"害怕吗?"
"怕什么?"
"前路未卜...身份暴露...还有..."谢铮声音渐低,"和我这个皇室暗卫同行..."
沈砚反手握紧他:"比起这些,我更怕再失去重要的人。"
谢铮眼中闪过惊喜,刚要开口,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皇帝亲至。
两人慌忙行礼,皇帝摆手:"免了。朕长话短说。北境之事恐怕比想象的严重,萧珏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跟上。记住,明查军务,暗访萧家旧案关联。"
"臣明白。"两人齐声道。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一路山高水长...你们...互相照应。"
说完,竟转身离去,留下沈砚与谢铮面面相觑。皇帝这是...默许了什么?
三日后,长安城外十里长亭。沈砚与谢铮轻装简从,准备启程。赵明诚等心腹前来送行。
"大人...不,侯爷此去保重。"赵明诚红着眼眶,"刑部的兄弟们等您回来。"
沈砚拍拍他肩膀:"好好守着刑部,我回来要查你功课。"
另一边,谢铮也在与大理寺同僚告别。一切就绪后,两人翻身上马,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背后,长安城的轮廓渐渐模糊;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凶险的征程。但此刻,两人心中无比平静——因为他们不再孤单。
风掠过耳畔,谢铮突然喊道:"沈砚!"
"怎么了?"沈砚勒马减速。
谢铮笑得灿烂:"我还是喜欢叫你沈砚!"
沈砚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随你。"
两骑并辔,消失在北方官道的尽头。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