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官道蜿蜒如蛇，穿过一片片金黄的麦田。沈砚勒住马缰，眯眼望向远处隐约的山脉轮廓。离开长安已有五日，秋意渐浓，风中已带着刺骨的寒意。
"前面就是潼关了。"谢铮驱马与他并肩，"今晚在关内歇息，明日再赶路。"
沈砚点头，目光扫过谢铮略显苍白的脸色："伤还疼吗？"
谢铮轻笑："萧小侯爷这是在关心我？"
"闭嘴。"沈砚踢了踢马腹，加速前行，耳根却微微发热。
自从那日离开长安，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变得微妙起来。白天并辔而行，谈天说地；夜晚同宿一室，各自克制。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在每一次眼神交汇中流转，却又被各自的身份和责任所束缚。
潼关城门巍峨，守关士兵查验过他们的通关文牒后恭敬放行。作为朝廷钦差，他们被安排在驿站最好的房间。
"两位大人，关内近来不太平。"驿丞一边引路一边低声道，"有伙强人专劫官商，据说背后有北燕的影子。"
谢铮与沈砚对视一眼："可有什么特征？"
"都蒙面，但有人说看见他们手臂上有七星刺青。"驿丞摇头，"邪门得很，杀了人还要在尸体上刻七颗星。"
沈砚心头一震。七星？郑玄龄的佩剑上就有七星纹饰！
谢铮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多谢提醒，我们会小心。"
入夜后，沈砚正在房中擦拭佩剑，门外传来三轻两重的敲门声——是他与谢铮约定的暗号。开门后，谢铮闪身而入，手里拿着一卷地图。
"查到些线索。"谢铮在桌前展开地图，"近三个月来，有七星标记的劫案都发生在通往北境的要道上，尤其是军报传递路线。"
沈砚俯身查看，发丝垂落，与谢铮的纠缠在一起。两人都愣了一下，却谁也没有移开。
"有人在刻意阻断朝廷与北境的联系。"沈砚低声道，"会不会与兄长说的军中异动有关？"
谢铮点头："明日我们改道走小路，避开官道上的眼线。另外..."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我从驿站郎中那儿买的伤药，效果不错。"
沈砚挑眉："你的伤..."
"是给你的。"谢铮指了指沈砚右肩，"昨天挡刀那一下，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皱眉。"
沈砚哑然。他确实在昨日遭遇流匪时受了点轻伤，本以为掩饰得很好。接过瓷瓶，指尖相触，两人都像被烫到般迅速分开。
"早点休息。"谢铮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住脚步，"沈砚..."
"嗯？"
谢铮回头，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没什么，晚安。"
门轻轻关上，沈砚摩挲着瓷瓶，胸口涌动着一种陌生的温暖。
次日黎明，两人悄然离开驿站，改走山间小路。山路崎岖，他们不得不下马步行。秋日的山林色彩斑斓，脚下落叶沙沙作响。
"按照这个速度，再有十天就能到北境。"谢铮拨开挡路的树枝，"你兄长应该已经到了。"
沈砚刚要回答，突然按住谢铮的肩膀："有人。"
两人瞬间警觉，背靠背站立。林中寂静得可怕，连鸟叫声都没有。突然，一支弩箭破空而来，谢铮侧身闪过，箭矢深深钉入树干。
"出来！"沈砚厉喝，长剑已然出鞘。
七个黑衣人从树后闪出，呈扇形包围过来。他们全身漆黑，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中兵器寒光闪闪。
"七星盟？"谢铮低声道。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聪明。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战斗一触即发。沈砚剑法凌厉，招招致命；谢铮虽伤势未愈，但身形如鬼魅，掌风所至，敌人无不吐血倒地。
"留活口！"沈砚高喊，一剑挑开面前敌人的面巾，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那人见身份暴露，竟狞笑着咬破口中毒囊，转眼七窍流血而亡。其余黑衣人见状纷纷效仿，转眼间七具尸体横陈在地。
"该死！"沈砚踢开一具尸体，"都是死士。"
谢铮蹲下身检查尸体："看这个。"他扯开一名刺客的衣袖，露出手臂内侧的七星刺青——七颗星排列成勺状，与郑玄龄佩剑上的纹饰一模一样。
"果然是同一伙人。"沈砚皱眉，"为什么要杀我们？"
谢铮从刺客怀中摸出一封密信："或许这个能告诉我们答案。"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北燕使节将至，冬至之约不变。"
"冬至...还有不到两个月。"沈砚思索道，"什么约定需要北燕使节亲自来？"
谢铮摇头，突然注意到信封上的小小印鉴："这个纹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砚凑近查看，那是一个精巧的飞燕图案："北燕皇室的标志？"
"不，比那更..."谢铮话未说完，突然警觉抬头，"又有人来了！"
两人迅速隐蔽。片刻后，一队商旅经过，看到尸体后吓得四散奔逃。沈砚与谢铮趁机离开现场，继续赶路。
天色渐暗，一场秋雨不期而至。两人冒雨前行，终于在山腰找到一座废弃的山神庙暂避。
庙内蛛网密布，神像倒塌，但总算能遮风挡雨。沈砚找来干柴生起篝火，谢铮则检查着今天的战利品——那封密信和从刺客身上搜出的一些奇怪铜钱。
"北燕的军饷。"谢铮断定，"这些刺客受北燕资助。"
沈砚脱下湿透的外袍烘烤："郑玄龄勾结北燕？"
"不止他一人。"谢铮指着铜钱上的标记，"这种军饷只有北境驻军能用，说明我们军中也有内鬼。"
沈砚想起兄长临行前的警告，心头一紧："必须尽快赶到北境。"
夜渐深，雨势不减。谢铮因旧伤和淋雨而面色发白，却强撑着研究那封密信。沈砚看不下去，坐到他身后："转过去。"
谢铮疑惑回头，沈砚已经伸手按上他的肩膀："放松，我帮你推拿一下。"
谢铮浑身一僵，随即在沈砚有力的手指下慢慢放松。沈砚的手法出奇地好，从肩颈到背脊，每一处穴位都精准按压。
"跟谁学的？"谢铮舒服得几乎叹息。
"小时候常给父亲按。"沈砚声音低沉，"他常年征战，落下一身伤病。"
谢铮沉默片刻："萧老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沈砚的手停顿了一下："正直，严厉，但很疼爱子女。"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怀念，"兄长犯错，他会严厉责罚；我犯错，他却总说'阿砚还小'..."
谢铮突然转身，握住沈砚的手："等一切结束，我们回长安祭拜他。"
沈砚喉头发紧，只能点头。火光映照下，谢铮的眼睛如同琥珀般透亮，里面盛满了沈砚读不懂的情绪。
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变得如此之近，呼吸交错，唇齿相依。就在沈砚几乎要放弃理智的瞬间，庙外突然传来一声马嘶。
"有人！"谢铮迅速起身，吹灭篝火。
两人隐在神像后，屏息等待。片刻后，几个黑衣人持刀闯入，正是白日那伙刺客的装束。
"搜！他们肯定在这附近！"为首之人厉喝。
沈砚握紧剑柄，向谢铮比了个手势。谢铮点头，悄悄绕到另一侧。就在刺客们分散搜索时，两人同时发难。
沈砚一剑刺穿最近敌人的咽喉，谢铮则一掌击碎另一人的喉骨。剩下三名刺客大惊，仓促应战。
"留活口！"沈砚再次喊道，但刺客们显然受过严格训练，见势不妙立刻咬毒自尽。
最后倒下的刺客头目狞笑着看向沈砚："萧家余孽...你以为平反就结束了？北燕铁骑将至，你们...都得死..."
沈砚一把扯下他的面巾，却见黑血已从嘴角溢出，转眼气绝。
"疯子！"沈砚踢开尸体，"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
谢铮检查着新缴获的物品："这次有收获。"他举起一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北斗七星图案，"七星盟的高阶令牌，持此物可通行北境各关隘。"
沈砚接过令牌："正好为我们所用。"
雨停了，但夜色已深。两人决定轮流守夜，谢铮坚持让沈砚先睡。沈砚拗不过他，只得和衣躺下。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轻轻为他盖上外袍。沈砚微微睁眼，看到谢铮正凝视着他，眼中满是温柔与不舍。
"睡不着？"沈砚含糊地问。
谢铮似乎没想到他会醒，愣了一下才道："...想起些旧事。"
沈砚撑起身子："什么事？"
谢铮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父亲...当年是萧老将军的副将。萧家出事那晚，他本该在府中，却神秘失踪了。"
沈砚彻底清醒了："你认为他还活着？"
"不确定。"谢铮苦笑，"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线索。那个七星刺青...我好像在他的一本旧兵书上见过。"
沈砚心头一震："你是说...你父亲可能与七星盟有关？"
谢铮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说明了一切。沈砚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握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在黑暗的山神庙中静静依偎。
"睡吧。"最终谢铮轻声道，"明天还要赶路。"
沈砚点头，却没有松开手。谢铮也没有。两人就这样手指交缠，各自怀着心事，慢慢进入梦乡。
远处，北方的天空隐隐泛红，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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