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珊瑚城的发光矿石渐次亮起，像打翻了装着星辰的匣子。艾泽果然信守承诺，带着林羽穿过蜿蜒的珊瑚巷道，往城外的海萤谷游去。
人鱼族的夜晚比想象中热闹。年轻的人鱼们在月光石铺就的广场上弹奏珊瑚琴，琴声透过海水传来，带着空灵的回响；商贩们用贝壳摊位摆出各色深海特产，有会发光的海藻编织品，也有凝结着海浪声的珍珠；几个孩童模样的人鱼追逐着成群的荧光虾，银铃般的笑声在水中荡开圈圈涟漪。
“那是‘乐声贝’，”艾泽指着一个摊位上的巨大海螺，“把想说的话对着它说，能存三个月呢。上次阿音偷偷录了自己的琴声，结果被凯发现，罚她抄了三遍族规。”他说着，忽然握住林羽的手，将一枚小巧的贝壳塞到他掌心，“给你，想我的时候就对着它说话，我能听到哦。”
贝壳表面光滑温润，内侧泛着虹彩，显然是精心打磨过的。林羽捏着贝壳，指尖传来艾泽残留的温度，心里泛起一阵暖意：“真的能听到？”
“当然。”艾泽挑眉，忽然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比如现在，我想说……你今天穿鲛绡的样子，很好看。”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林羽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他偏过头想躲开，却被艾泽顺势揽住腰，人鱼的尾鳍轻轻勾住他的脚踝，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往怀里带。周围有路过的人鱼投来好奇的目光，林羽窘迫得想找个珊瑚缝钻进去，只能将脸埋在艾泽的胸口。
“别闹……”他闷闷地说。
艾泽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带着奇异的安抚力。“怕什么？”他吻了吻林羽的发顶，声音里满是纵容，“你是我的人，他们看了也没关系。”
穿过热闹的城区，眼前的景象忽然开阔起来。一片月牙形的谷地出现在眼前，谷底铺满柔软的白沙，无数淡蓝色的光点在沙面上浮动——那便是海萤，比林羽见过的任何萤火虫都要明亮，聚在一起时像一片流动的星河。
“它们只在夜间出来，以海藻的汁液为食。”艾泽牵着林羽落在沙地上，脚踩在白沙里，带着微凉的松软感，“每年月圆时会集体发光，听说能照亮整个海沟呢。”
话音刚落，周围的海萤忽然躁动起来，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纷纷腾空而起，在两人头顶盘旋成一个巨大的光环。淡蓝色的光芒落在林羽的发梢和肩头，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柔和；艾泽银白色的长发在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靛蓝色的眼睛里盛着整片光海，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你看，它们喜欢你呢。”艾泽抬手，指尖拂过停在林羽肩头的一只海萤，那小小的生物竟不怕生，顺着他的指尖爬到艾泽手背上，尾部的光芒亮了亮，像是在打招呼。
林羽看着这奇妙的景象，忽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标本。同样是生命，在人类世界与深海世界的待遇，竟是如此不同。他正看得入神，手腕忽然被艾泽握住，对方的指尖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他的脉搏。
“在想什么？”艾泽问，眼底的光海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
“在想……这里真好。”林羽轻声说，“没有污染，没有掠夺，万物都能好好活着。”
艾泽的动作顿了顿，忽然将他紧紧抱住。尾鳍在沙地上轻轻拍打着，带起的白沙沾了两人一身。“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等处理完大祭司和人类的事，我就向长老求亲，用最盛大的仪式把你迎进珊瑚宫，好不好？”
求亲？
林羽愣住了，心跳骤然失控。他能感觉到艾泽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温热的吻落在他的唇角，带着海萤谷独有的清甜气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艾泽……”林羽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嗯？”艾泽的唇顺着他的下颌线缓缓下移，落在颈侧那片柔软的皮肤上，“不愿意吗？”
林羽摇摇头，又点点头，混乱的思绪被人鱼越来越炽热的吻搅得更加模糊。他能感觉到艾泽的体温在升高，尾鳍不安地摆动着，带起的气流卷起周围的海萤，在两人周身形成一圈跳动的光雾。
不知过了多久，艾泽的吻才渐渐放缓。他抵着林羽的额头，呼吸有些急促，靛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藏着风暴的深海。“再等等，”他低声说，指腹轻轻摩挲着林羽的唇，“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会给你一个像样的仪式。”
林羽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忽然觉得那些关于人类与人鱼的隔阂、关于阴谋与纷争的担忧，都暂时变得不重要了。他抬手，轻轻抚上艾泽的脸颊，指尖划过他耳尖的鳍膜，那里还沾着一只不肯离去的海萤。
“好。”他轻声说。
艾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他猛地将林羽打横抱起，尾鳍一摆，带着他往谷地深处的溶洞游去。那里显然是艾泽的另一个秘密据点，溶洞内壁镶嵌着更多的夜明珠，中央铺着厚厚的海藻软垫，角落里还放着一坛用深海蜜酿的酒，坛口飘出甜腻的香气。
“这里是我小时候躲懒的地方。”艾泽将林羽放在软垫上，自己则半跪在他面前，尾鳍在身后轻轻拍打着地面，像只邀宠的大型生物，“只有我和……”他顿了顿，忽然笑了，“现在还有你知道。”
他俯身吻住林羽，这一次的吻不再克制，带着积攒了许久的渴望与珍视，温柔而专注地描摹着他的唇线。海萤的微光透过溶洞的缝隙照进来，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珊瑚琴的余音远远传来，与彼此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无声的情歌。
林羽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柔里。艾泽的手掌带着薄茧，抚过他的脊背时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人鱼的吻顺着脖颈往下，落在锁骨凹陷处，留下一串微凉的湿痕；尾鳍轻轻缠绕住他的小腿，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摩挲着，像在确认彼此的存在。
夜明珠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只剩下海萤的微光在空气中浮动。软垫上的海藻被揉得凌乱，坛子里的蜜酒洒了些出来，在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艾泽将林羽紧紧拥在怀里，下巴搁在他的发顶，呼吸渐渐平稳，尾鳍却依旧不安地轻轻摆动着，像是在确认怀里的人是否真的存在。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梳理着林羽被海水打湿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日里那个桀骜的少族长。林羽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压抑着某种滚烫的情绪，只能通过这样细微的触碰来传递。
“林羽，”他忽然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后怕，“今天议事厅里，大祭司说要把你交给人类的探测队，换他们十年不进入海沟。”
林羽的心猛地一沉：“你怎么说？”
“我说，”艾泽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声音坚定得像礁石，“除非我死了。”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林羽的发间，带着海水的咸涩。他这才意识到，这个总是表现得无所不能的人鱼少主，心里也藏着这么多的压力与不安。他抬手，紧紧回抱住艾泽，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那里的鳞片带着微凉的触感，却异常安心。
“我不走。”林羽轻声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走。”
艾泽没有说话，只是将脸颊贴在他的发顶，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着令人安心的频率。溶洞外的海萤依旧在发光，像无数双见证誓言的眼睛。林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改变了，不再是最初的好奇与试探，而是沉甸甸的承诺，像深海的锚，将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紧紧系在了一起。
只是他们都知道，这份承诺的背后，是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大祭司的步步紧逼，人类探测队的虎视眈眈，还有那些隐藏在珊瑚城阴影里的秘密，都在暗处窥伺着，随时准备将这片刻的安宁撕碎。
但至少此刻，海萤的微光还亮着，彼此的体温还在，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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