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探测船的前夜,珊瑚城的空气里弥漫着紧绷的气息。艾泽将林羽带回禁室后,便开始清点随行的卫兵,薇拉则忙着调试能屏蔽人类雷达的“隐水阵”——那是用人鱼族特有的声波频率编织的屏障,能让小型船队在探测范围内隐形。
林羽坐在海螺榻上,翻看着艾泽给的地图册,指尖却总在标记着“祭祀台”的位置徘徊。白天在静心殿,长老提到艾泽母亲时,凯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让他耿耿于怀。他忽然想起阿音说过,凯的父亲曾是上一任少族长候选人,却在与艾泽母亲的竞争中落败,最终抑郁而终。
“在想什么?”艾泽推门进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海盐气息。他脱下沾着湿气的外袍,露出肩头未愈的伤口,那是白天与凯争执时被珊瑚碎片划伤的。
林羽放下地图,起身想去拿凝伤藻,却被艾泽一把拉住。人鱼的掌心带着练过武的薄茧,攥着他的手腕往怀里带,尾鳍顺势圈住他的脚踝,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别碰,”艾泽低头吻他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凝伤藻太凉,你碰了会感冒。”
林羽无奈地妥协,任由艾泽将他按坐在榻边,自己则半跪着处理伤口。月光石的光芒落在人鱼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动作很轻,指尖拂过伤口时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仿佛那不是自己的皮肉。
“凯是不是……一直很讨厌你?”林羽轻声问。
艾泽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他从小就不服我,觉得我这个少族长是靠母亲的余荫得来的。”他用绷带缠住伤口,忽然抬头,靛蓝色的眼睛在光线下格外明亮,“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打不过我。”
林羽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他想起凯提到艾泽母亲时,人鱼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你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艾泽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羽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她是族里最厉害的战士,能一个人击退虎鲸群。”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林羽的手背,像是在描摹什么,“她的尾鳍是金色的,比大祭司的还要亮,长老说,那是历代族长里最漂亮的尾鳍。”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孩童般的怀念:“小时候她总把我放在背上,带我校准洋流的方向,说少族长不仅要会打架,还要懂海洋的脾气。”尾鳍轻轻蹭了蹭林羽的脚踝,“她去世那天,本来是要教我怎么凝聚逆鳞的力量……”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带着海水的咸涩。林羽这才发现,艾泽哭了。这个总是表现得无所不能的人鱼少主,在提起母亲时,眼底的脆弱像未加掩饰的孩童。他俯身抱住艾泽,将脸埋在那片柔软的银发里,任由人鱼的眼泪浸湿他的鲛绡长袍。
“都过去了。”林羽轻声说,指尖轻轻梳理着他纠结的发丝,“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艾泽没有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着林羽的衣角。海螺榻上的海藻被揉得凌乱,夜明珠的光芒透过水幕照进来,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不知过了多久,艾泽的哭声渐渐停了,他抬起头,眼底还带着未褪的红,却忽然倾身吻住了林羽。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强势或温柔,带着浓重的依赖与后怕,像溺水者在抓住浮木。林羽能感觉到他的颤抖,顺着他的脊背轻轻安抚,任由人鱼的吻越来越深,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欲,在他的唇齿间反复厮磨。
“别离开我。”艾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指尖紧紧掐着他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痕迹,“明天去探测船,你就待在我身后,一步都不准挪开,听到没有?”
林羽点点头,被他眼底的偏执烫得心头发紧。他知道,艾泽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那个背负着祖父仇恨的船长,绝不会轻易放过与人鱼相关的一切,包括他这个“人鱼的人类宠物”。
后半夜,林羽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艾泽睡得很沉,银白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像月光织成的网,尾鳍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腿上,带着安稳的重量。水镜的微光中,他看到一个黑影正从窗外游过,动作极轻,却在经过时,往室内投了个小小的贝壳。
林羽屏住呼吸,等黑影彻底消失后,才悄悄起身捡起贝壳。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用海藻汁写的字条,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女性之手——“凯与船长私通,欲借探测船之手除掉少族长,静心殿有密道,危急时可走”。
没有署名,但林羽几乎立刻猜到了是谁。他握紧贝壳,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凯的敌意他早有察觉,却没想到对方敢勾结外敌,甚至不惜牺牲整个人鱼族的安危。
他躺回榻上,艾泽似乎被惊动了,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尾鳍圈得更紧了。林羽看着人鱼熟睡的侧脸,忽然想起薇拉手腕上空空的珊瑚手链——原来她早就把最珍贵的东西,换成了保护艾泽的筹码。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薇拉带着卫兵在禁室外等候。她穿了身便于行动的黑色鲛绡劲装,墨绿色的尾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看到林羽时,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神,指尖在腰间的珊瑚匕首上轻轻敲了敲。
林羽明白,那是在告诉他,字条的事她已知晓。
艾泽检查完装备回来,将一枚雕刻着人鱼图腾的玉佩系在林羽颈间:“这是族里的‘护心玉’,能挡住一次致命攻击。”他的指尖反复摩挲着玉佩边缘,像是在确认它的牢固,“记住我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离开我身边。”
林羽点头,将玉佩塞进衣领,贴着心口的位置,能感受到玉石的微凉与艾泽残留的温度。
船队离开珊瑚城时,海面上还漂浮着未散的晨雾。艾泽化出鱼尾,将林羽护在怀里,蓝紫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身后跟着二十名精锐卫兵,薇拉则带着另一队人从侧翼包抄,形成犄角之势。
探测船的轮廓在雾中渐渐清晰,那是一艘改装过的破冰船,船身覆盖着厚重的装甲,甲板上架设着数门反潜炮,显然来者不善。林羽的心沉了下去,这样的火力配置,绝不是为了“谈判”准备的。
“停在这里。”艾泽示意船队停下,声音透过海水传到林羽耳中,“我去跟他们谈,你待在船上别动。”
“不行!”林羽抓住他的手腕,“说好一起去的。”
艾泽皱眉,眼底闪过挣扎,最终还是妥协般叹了口气:“跟紧我。”
两人登上探测船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甲板上的船员纷纷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他们。一个穿着船长制服的中年男人从驾驶舱走出来,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手里把玩着一把镶嵌着珍珠的匕首——那匕首的样式,分明是人鱼族的工艺。
“人鱼少主,别来无恙?”船长的目光落在艾泽身上,像毒蛇般阴冷,“我祖父的仇,今天该算算了。”
艾泽将林羽护在身后,赤金色的竖瞳在眼底闪现:“放了无辜的船员,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
“活着离开?”船长像是听到了笑话,猛地将匕首掷在地上,刀尖直指艾泽的脚边,“当年你母亲杀我祖父时,可没说过这话!”他忽然拍了拍手,舱门打开,几个被绑着的船员被推了出来,“想让他们活命,就自断逆鳞,再让你的小情人跟我回实验室,说不定我还能饶珊瑚城一命。”
林羽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对方根本没打算谈判。他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薇拉给的信号贝壳,只要捏碎,埋伏在附近的卫兵就会立刻进攻。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厉喝:“船长!你不能这么做!”一个穿着研究员白大褂的年轻女人挣脱卫兵的束缚,跑到他们面前,脸上满是愤怒,“我们是来研究深海生态的,不是来复仇的!”
“苏晴?”船长脸色一沉,“别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他就是被人鱼的声波震碎了耳膜,才掉进海里淹死的!”
“那是意外!”苏晴反驳,眼眶通红,“我父亲的日志里写得清清楚楚,是他擅自闯入人鱼的领地,才会遭到反击!”她转向艾泽,语气急切,“少族长,我知道谁是内鬼!是凯,他昨天用信标联系船长,说只要除掉你,他就能成为新的族长,还说……”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突然从侧面射来,直直冲向苏晴的后背。林羽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将她推开——
“林羽!”艾泽的惊呼声在耳边炸开。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林羽只觉得胸口一阵灼热,低头一看,那枚护心玉正泛着刺眼的红光,表面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艾泽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的海水掀起滔天巨浪,赤金色的竖瞳里满是毁天灭地的怒意。
“你找死!”
人鱼的怒吼化作实质的声波,甲板上的玻璃瞬间碎裂,持枪的卫兵纷纷捂着头倒在地上。艾泽的尾鳍狠狠拍击船板,厚重的钢铁竟被拍出一个凹陷,他一把揪起吓傻的船长,声音冷得像冰:“谁派你来的?”
船长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指向珊瑚城的方向:“是……是凯!他说只要杀了你,他就把人鱼族的宝藏都给我!”
真相大白的瞬间,林羽忽然看到薇拉的身影出现在船舷边,她对着自己摇了摇头,示意暂时不要动手。林羽立刻明白,她是想让所有人鱼都看清凯的真面目。
艾泽显然也明白了,他没有立刻杀船长,而是抓起他的衣领,声波再次扩散,清晰地传到珊瑚城的方向:“凯,你给我听着,我母亲当年饶你父亲一命,不是因为软弱,是想给你改过的机会。现在,你自己来领罚,还是我亲自去请你?”
声波在海面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羽靠在艾泽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还有那份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他知道,这场由仇恨与阴谋编织的闹剧,终于要迎来收场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场收场,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开始。当凯带着心腹卫兵出现在探测船附近时,林羽看到了他眼中的疯狂,那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毁灭欲。
艾泽将林羽护得更紧了,尾鳍在身后缓缓张开,蓝紫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决绝的光。“别怕,”他低头吻了吻林羽的额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结束了。”
林羽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阳光穿过海浪,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双见证的眼睛。他知道,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只要身边这个人鱼在,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愿意陪着他一起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