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带着心腹卫兵出现在探测船周围时,海面上的晨雾恰好散去,阳光直射在他深灰色的尾鳍上,折射出冰冷的光。他显然没想到船长会当众反水,脸上的镇定瞬间皲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的狰狞。
“一派胡言!”凯厉声喝道,手中的鲨鱼脊椎骨鞭子猛地甩出,抽在船板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少族长被人类迷惑了心智,竟然听信外敌的挑拨!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夺回被玷污的族权!”
他身后的卫兵纷纷举起长矛,矛头直指艾泽,显然是早有预谋。林羽注意到,这些卫兵的鳞片边缘都泛着不正常的暗黑色,像是被某种药物侵蚀过——这与他之前在实验室见过的、被污染的深海生物特征惊人地相似。
“你给他们用了‘蚀鳞水’?”艾泽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赤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凯,“那是族规明令禁止的禁药,你好大的胆子!”
蚀鳞水能短时间提升人鱼的战斗力,代价却是永久性损伤鳞片与寿命,是几百年前战争时期遗留的禁忌之物。凯竟然为了夺权,不惜用族人的性命做赌注。
凯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冷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把你这个叛徒拉下族长之位,这点代价算什么?”他猛地指向林羽,“何况,若不是这个人类,族里怎会动荡不安?杀了他,珊瑚城才能恢复平静!”
话音未落,他的鞭子就带着凌厉的风声朝林羽抽来。艾泽早有防备,侧身将林羽护在怀里,尾鳍狠狠拍向鞭梢,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鲨鱼脊椎骨做的鞭子竟被硬生生拍断。
“想动他,先过我这关!”艾泽的声音里带着滔天怒意,周身的海水开始旋转,形成一道道小型漩涡,“今天我就让你看看,谁才是珊瑚城真正的主人!”
战斗瞬间爆发。艾泽的尾鳍在海面上划出优美而致命的弧线,蓝紫色的鳞片碰撞时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每一次摆尾都带着撕裂水流的力量,将冲上来的卫兵撞得节节败退。林羽被他护在身后,能清晰地看到他脖颈处的逆鳞泛着越来越亮的蓝光——那是人鱼族动用本源力量的征兆。
“艾泽,小心!”林羽忽然瞥见凯手中多了一把淬着墨绿色毒液的匕首,正趁着艾泽击退两名卫兵的间隙,悄无声息地从侧面袭来。
艾泽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匕首的锋芒,手肘却被划开一道口子,墨绿色的毒液瞬间渗入伤口,原本白皙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黑纹。
“卑鄙!”艾泽闷哼一声,反手一掌拍在凯的胸口,将他击飞出去。凯撞在探测船的栏杆上,喷出一口鲜血,看向艾泽的眼神却充满了疯狂的笑意。
“中了‘腐骨液’,你的力量撑不过半个时辰!”凯捂着胸口狂笑,“艾泽,你输定了!今天不仅要你的命,还要让这个人类亲眼看着你怎么变成一滩烂泥!”
艾泽的脸色确实在迅速变差,嘴唇泛起青紫色,但他握着林羽的手却依旧稳定。“别担心。”他低声说,吻了吻林羽的发顶,动作带着不容动摇的温柔,“这点小伤,死不了。”
就在这时,薇拉带着卫兵从侧翼包抄过来。她的珊瑚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一名卫兵的肩膀,墨绿色的尾鳍在海面上划出残影,动作干净利落得不像平时那个清冷的女官。“凯,束手就擒吧。”薇拉的声音透过战斗的喧嚣传来,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长老已经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静心殿的审判席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凯的脸色变了变,显然对“审判席”三个字极为忌惮。但他看了一眼艾泽泛黑的伤口,又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海螺哨子,猛地吹响——尖锐的哨声刺破海面,远处的深海中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
“是‘深海 Krakens(海怪)’!”有卫兵失声惊呼,“他竟然唤醒了被封印的远古海怪!”
林羽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的海平面下涌起巨大的阴影,数根粗壮的触手破土而出,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朝探测船袭来。那些触手覆盖着暗灰色的鳞片,顶端长着布满倒刺的吸盘,显然是极为凶残的生物。
“凯,你疯了吗?”薇拉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慌乱,“唤醒海怪会毁掉整个琉璃海沟的!”
“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凯的笑声癫狂而绝望,“艾泽,你不是想保护这个人类吗?我就让你们一起被海怪撕碎,看看你的逆鳞到底有多硬!”
海怪的触手已经近在眼前,巨大的阴影将探测船笼罩,甲板上的船员们吓得四散奔逃。艾泽将林羽紧紧护在怀里,逆鳞的蓝光越来越亮,显然是想动用最后的力量硬抗。
“别用逆鳞!”林羽抓住他的手腕,急声道,“逆鳞受损会危及生命的!”他忽然想起实验室里关于深海声波的研究,“海怪怕特定频率的声波!我知道怎么驱赶它们!”
艾泽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怎么做?”
“用你的声呐!”林羽快速解释,“热液喷口的频率是38赫兹,海怪对这个频段最敏感!集中力量发出这个频率的声波!”
艾泽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脖颈处的逆鳞猛地爆发出刺眼的蓝光。低沉的声波从他口中发出,穿透海水,带着一种震耳欲聋的力量。林羽能感觉到整个探测船都在微微震动,胸腔里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得移了位。
奇迹发生了。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海怪触手,在声波的冲击下竟然开始剧烈颤抖,吸盘里的倒刺纷纷缩回,像是遇到了天敌般疯狂后退,很快就消失在深海中。
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不可能……这不可能!”
艾泽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趁着他失神的瞬间,尾鳍猛地拍击水面,身形如箭般冲上前,一拳砸在凯的胸口。这一拳凝聚了他最后的力量,凯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重重摔在珊瑚礁上,晕了过去。
战斗终于结束。海面上漂浮着断裂的长矛与破碎的鳞片,凯的心腹卫兵要么被制服,要么已经沉入海底。艾泽踉跄了一下,扶住林羽才勉强站稳,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上的青紫色越来越深。
“艾泽!”林羽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怎么样?”
“没事……”艾泽笑了笑,想抬手摸摸他的脸,手臂却软得抬不起来,“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缓缓滑向海面。
“艾泽!艾泽!”林羽死死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你醒醒!不准睡!”
薇拉迅速游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将里面的液体强行喂进艾泽嘴里:“这是长老给的‘清毒露’,能暂时压制毒性。快,我们回珊瑚城!”
卫兵们七手八脚地将艾泽抬上担架,林羽寸步不离地跟着,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艾泽的呼吸很微弱,银白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脖颈处的逆鳞失去了光泽,像蒙尘的宝石。
回程的路上,苏晴走到林羽身边,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对不起,我不知道船长会做到这种地步。”她的眼圈通红,“我已经联系了研究所的总部,他们会派人来处理这里的烂摊子,并且保证永远不会再踏入琉璃海沟。”
林羽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声道:“谢谢你刚才站出来。”
苏晴摇摇头,看向担架上的艾泽,眼神复杂:“其实我父亲的日志里写过,当年救了他的人,就是艾泽的母亲。她本来可以杀了闯入领地的父亲,却只是驱散了他,还在他的潜水服上留下了指引方向的荧光。”她顿了顿,“仇恨最容易蒙蔽双眼,我不想重蹈覆辙。”
林羽看着她真诚的眼睛,忽然想起那个在暗夜里递给他贝壳的身影。或许在这场跨越种族的纷争里,总有一些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心底的善良与正义。
回到珊瑚城时,长老已经在静心殿等候。她看着担架上昏迷的艾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惜,随即转向被押解过来的凯,声音冷得像冰:“按照族规,勾结外敌、滥用禁药、唤醒海怪,三罪并罚,废除鱼尾,流放至深渊海沟,永世不得返回。”
凯没有反抗,只是死死盯着林羽,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但当卫兵上前拖走他时,他忽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笑:“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人类的贪婪是无止境的,只要逆鳞还在,他们迟早会再来的!艾泽,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他的声音在珊瑚巷道里回荡,像一道不祥的诅咒。林羽的心沉了沉,却握紧了艾泽的手——无论未来会面临什么,他都不会再让这个人鱼独自承担。
艾泽昏迷了三天三夜。林羽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用薇拉教的方法,将凝伤藻的汁液一点点涂在他的伤口上。阿音每天都会送来最新鲜的海心果,笨拙地安慰他“少族长命硬,一定能挺过去”。薇拉则忙着清理凯留下的烂摊子,偶尔会来静心殿看看,目光落在艾泽身上时,总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水幕照进房间时,艾泽的手指终于动了动。林羽惊喜地凑上前,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靛蓝色的瞳孔虽然还带着虚弱,却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你醒了!”林羽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艾泽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想摸他的脸,却被林羽按住。“别动,你还很虚弱。”林羽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那熟悉的微凉,“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艾泽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让你担心了。”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问,“海怪没伤到你吧?凯有没有……”
“都过去了。”林羽打断他,吻了吻他的指尖,“凯已经被流放了,探测船也撤走了,一切都结束了。”
艾泽这才松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却反手紧紧握住了林羽的手,仿佛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林羽,”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说什么傻话。”林羽的眼眶一热,“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永远不会。”
艾泽没有说话,只是握得更紧了。阳光透过水幕,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静心殿外传来珊瑚琴悠扬的乐声,那是阿音在为艾泽祈福。林羽看着艾泽沉睡的侧脸,忽然明白,所谓的逆鳞之约,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守护,而是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愿意为彼此对抗整个世界的决心。
他低头,在艾泽的逆鳞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带着海水的咸涩与阳光的温暖。
“艾泽,以后换我来守护你。”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在两人的心底激起了永恒的涟漪。他们都知道,平静之下依旧暗流涌动,人类与深海的矛盾不会轻易消弭,珊瑚城的权力真空也需要时间填补。但只要彼此还在,就有勇气面对所有未知的风雨。
因为爱,从来都是最坚硬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