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泽的身体在精心照料下日渐好转，只是脖颈处的逆鳞始终蒙着一层淡淡的灰翳，像是还未完全从毒素的侵蚀中恢复。林羽按照薇拉的嘱咐，每天用温水浸泡过的凝伤藻为他擦拭鳞片，指尖拂过那片冰凉坚硬的皮肤时，总能感觉到人鱼细微的战栗。
“还疼吗？”林羽的动作放得更轻，看着逆鳞边缘尚未褪去的青黑色，心里泛起一阵自责。若不是为了护着他，艾泽也不会中凯的暗算。
艾泽正靠在海螺榻上翻看族里的卷宗，闻言放下贝壳卷轴，伸手将林羽拉进怀里。人鱼的体温依旧偏低，怀抱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尾鳍轻轻勾住他的小腿，带着慵懒的亲昵：“早不疼了。”他低头啄了啄林羽的唇角，声音里带着笑意，“倒是你，天天皱着眉，再这么下去，要变成小老头了。”
林羽被他逗得忍不住弯了弯唇，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还不是担心你。”他的指尖划过艾泽锁骨处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幼年时被虎鲸抓伤的旧伤，“长老说你的本源力量受损，以后不能再轻易动用逆鳞的力量了？”
“嗯。”艾泽的声音低了些，圈在他腰间的手臂紧了紧，“不过也没什么，反正有你在，我不需要打架。”他忽然话锋一转，拿起旁边一个精致的贝壳盒子，“给你的。”
盒子里铺着柔软的海藻，躺着一对用月光石打磨的耳坠，石面上雕刻着细小的海浪纹，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晕。“这是……”林羽有些惊讶。
“上次去海萤谷，看到你盯着商贩的月光石发呆。”艾泽拿起一只耳坠，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指尖不经意间划过耳垂，带着微凉的触感，“人类不是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吗？”
冰凉的耳坠贴着皮肤，却奇异地不觉得冷。林羽看着艾泽认真的侧脸，银白的长发垂落在肩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软。“谢谢。”他轻声说，主动凑上前，吻了吻人鱼的下巴。
艾泽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亲近，靛蓝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他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舌尖带着海草蜜酿的清甜，在林羽的唇齿间反复厮磨。海螺榻上的卷轴被碰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却丝毫没有打扰到相拥的两人。
窗外忽然传来珊瑚琴的轻响，琴声悠扬婉转，带着少女的羞涩与期盼。林羽认出那是阿音的琴声，上次在海萤谷听过一次便记在了心里。他轻轻推了推艾泽：“有人来了。”
艾泽却不依，咬了咬他的唇角才肯松开，眼底的情潮还未褪去：“不管她。”话虽如此，动作却收敛了些，只是依旧将林羽圈在怀里，不肯放手。
门被轻轻推开，阿音抱着珊瑚琴站在门口，银灰色的短发上别着朵新鲜的海葵花，看到榻上相拥的两人，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手里的琴差点掉在地上。“少、少族长，长老让你去议事厅一趟。”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说、说是有人类的使者求见。”
“人类使者？”林羽和艾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探测船事件刚过没多久，怎么会又有人类来访？
艾泽皱了皱眉，将林羽扶起来，顺手为他理了理凌乱的衣领：“知道是谁吗？”
“好像是……一个叫苏晴的研究员，说、说是带了林羽先生导师的遗物。”阿音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尾鳍，不敢抬头。
林羽的心猛地一跳。导师的遗物？难道是关于那次“活体实验”任务的线索？
“我跟你一起去。”林羽立刻说。
艾泽点头，握住他的手：“正好，我也想看看，这位苏研究员到底想做什么。”
前往议事厅的路上，林羽注意到珊瑚城的气氛比往常更凝重些。卫兵们的巡逻频率增加了，路过的族人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带着复杂——有好奇，有警惕，还有些隐藏极深的敌意。
“凯的余党还没清理干净。”艾泽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低声解释道，“有些长老觉得，留着你始终是隐患，迟早会引来更多人类。”他握紧林羽的手，语气坚定，“但你别担心，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林羽点点头，心里却明白，艾泽承受的压力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重。他忽然想起薇拉，自从凯被流放后，这位总是冷静自持的女官就变得格外忙碌，不仅要处理族里的事务，还要安抚那些对人类抱有敌意的长老，几乎很少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议事厅里，苏晴正站在大厅中央，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研究员制服，与周围珊瑚建筑的瑰丽格格不入。她的身边放着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箱子，显然装着所谓的“遗物”。看到林羽和艾泽进来，她礼貌地颔首：“少族长，林研究员。”
“你找林羽有事？”艾泽开门见山，走到主位坐下，顺手将林羽拉到身边，动作自然地宣示着主权。
苏晴似乎没在意两人的亲近，打开金属箱子，取出一个熟悉的黑色笔记本：“这是周教授的实验日志，上次探测船混乱时遗落在船舱里，我特意为林研究员送过来。”她顿了顿，补充道，“里面或许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林羽的心脏漏了一拍。这正是导师随身携带的那本日志，他原以为早就随着沉船葬身海底了。他接过日志，指尖抚过封面上磨损的痕迹，忽然注意到扉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导师站在一艘科考船的甲板上，身边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两人的手臂亲昵地搭着彼此的肩膀。
“那个是……”林羽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我祖父。”苏晴的眼神暗了暗，“当年他们是大学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我祖父后来转行做了船长，才与周教授渐渐疏远。”她看向艾泽，语气带着歉意，“我父亲不知道这段往事，才会误以为是人鱼杀了祖父。其实祖父当年是为了保护周教授采集的样本，才被失控的潜水器卷入深海的。”
真相像潮水般涌来，林羽拿着日志的手微微颤抖。原来导师与苏晴祖父的关系如此亲近，那他留下的“活体实验”纸条，又是怎么回事？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日志，前面的内容都是关于深海生态的研究数据，与他记忆中的无异。但翻到最后几页时，字迹忽然变得潦草，甚至带着明显的颤抖——
“他们发现了人鱼的存在，逼我加入捕捉计划……”
“不能让他们得逞，逆鳞是人鱼的生命，绝不能落入贪婪者手中……”
“林羽很聪明，他一定能发现日志里的秘密……”
“坐标38.5°N，124.3°E，那里有能净化海洋污染的‘深海之心’，或许能化解人类与深海的矛盾……”
日志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由无数波浪线组成的眼睛。林羽的心跳骤然加速，这个符号，他曾在艾泽给的地图册上见过，标记在琉璃海沟最深处的位置。
“深海之心……”林羽喃喃道，看向艾泽，“你们族里有这个东西吗？”
艾泽的表情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人类会知道这个秘密：“那是维持琉璃海沟生态平衡的核心，由历代族长亲自守护，除了族里的核心成员，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他看向苏晴，眼神带着审视，“你怎么会知道？”
苏晴摇摇头：“我也是在整理祖父遗物时，才在一封未寄出的信里看到的。”她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探测器，“我这次来，除了送日志，还想请求少族长允许我采集一些深海之心周围的水样。人类世界的海洋污染越来越严重，我想研究深海之心的净化原理，或许能找到改善环境的方法。”
议事厅里的长老们立刻骚动起来，纷纷反对：“不行！深海之心是我们的圣物，绝不能让人类触碰！”“谁知道她是不是另一个凯，想借机偷走圣物？”
艾泽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目光落在林羽身上，显然是在询问他的意见。林羽看着日志上导师的字迹，又想起那些被污染的深海生物，忽然有了决定：“我觉得可以让她试试。”他看向苏晴，“但必须在我和艾泽的监督下进行，而且不能破坏深海之心的生态环境。”
苏晴立刻点头：“我同意。”
艾泽沉吟片刻，最终拍板：“可以。三天后，我亲自带你们去深海之心。”他看向苏晴，语气带着警告，“但如果你敢耍任何花样，就别怪我不客气。”
苏晴郑重地保证：“我以祖父和周教授的名义起誓，绝无半分恶意。”
送走苏晴后，林羽拿着日志反复翻看，试图从那些潦草的字迹里找到更多线索。艾泽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发顶：“在想什么？”
“我在想，导师是不是早就知道人鱼的存在了。”林羽指着日志里提到的“他们”，“这个‘他们’，很可能就是研究所里的高层，那些真正想捕捉人鱼的人。”他忽然想起什么，“深海之心的位置，凯知道吗？”
艾泽的身体微微一僵：“他作为长老之子，应该知道大概范围，但具体坐标只有族长和长老才清楚。”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你是担心……”
“我担心凯虽然被流放了，但他的余党可能会泄露消息。”林羽的眉头紧锁，“苏晴的出现太巧了，正好在我们清理凯余党的时候，又正好带着日志和深海之心的消息……”
艾泽握住他的手，眼神变得锐利：“你说得有道理。看来这次去深海之心，不会那么顺利。”他低头吻了吻林羽的发旋，“不过别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回到禁室时，夕阳的余晖透过水幕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林羽坐在海螺榻上继续研究日志，艾泽则在一旁处理族里的事务，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目光里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夜幕降临时，林羽忽然注意到日志最后一页的符号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像是某种荧光墨水写就的。他试着用凝伤藻的汁液涂抹在符号上，那些波浪线竟缓缓流动起来，最终组成了一行小字——“薇拉可信”。
林羽的心猛地一跳。导师怎么会知道薇拉？难道他们早就认识？
他正想告诉艾泽，却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卷宗，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靛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幽深。“怎么了？”艾泽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羽摇摇头，将日志合上：“没什么。”他总觉得，导师留下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在没有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让艾泽担心为好。
艾泽没有追问，只是走过来，将他抱进怀里。尾鳍轻轻拍打着地面，带着舒缓的节奏，像在安抚他的不安。“累了吧？”他吻了吻林羽的额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早点休息。”
林羽点点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人鱼的心跳沉稳而有力，像深海的潮汐，带着令人安心的韵律。他闭上眼睛，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日志，心里明白，前往深海之心的旅程，注定不会平静。
而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秘密，正像深海的暗流，悄然涌动。
月光透过水幕，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珊瑚城的夜晚依旧宁静，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切。林羽想，他和艾泽即将面对的，或许比凯的阴谋更加危险。
但只要身边这个人鱼在，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因为爱，从来都是照亮深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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