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更改）

课间操的音乐震得教学楼嗡嗡作响，温羽薇却把自己缩在教室后排的角落，像只受惊的兔子。

操场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口号声隔着窗户传进来，衬得这间临时空出来的教室愈发安静，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跳动。

她刚刚趁着跑操的混乱，从人群里溜了出来。

不是偷懒，是真的不敢去。

初中时的一次运动会，她被临时拉去凑数参加拔河比赛，结果因为动作笨拙，脚下打滑，连累班级输掉了比赛。

当时场边哄堂大笑的声音，至今还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耳膜上。

从那以后，任何需要集体亮相、需要剧烈运动的场合，她都避之唯恐不及。

此刻，她的目光落在桌肚深处——那里藏着半包没吃完的烧烤味薯片。

金黄的碎屑从开口处漏出来一点，散发出诱人的咸香。

这是她昨天被季许媛堵在公告栏前，回到宿舍后唯一的慰藉。

手指悬在薯片袋上方，几次想伸过去，又触电般缩了回来。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些画面：

季许媛带着嘲弄的眼神，姚景远漠然移开的目光，同学窃窃私语里的“胖子”，还有刚才叶云曦把暖手宝塞给她时，耳根那抹不易察觉的红。

温羽薇“也许，是时候该做点什么了。”

刚才在看到那朵蔫掉的玫瑰时冒出来的念头，此刻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搅得她心神不宁。

做什么呢？

减肥。

这个词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有多难，她比谁都清楚。

尝试过无数次，每次都是在“明天再开始”的自我安慰里，败给了嘴里的馋虫和骨子里的惰性。

蛋糕、奶茶、薯片、炸鸡……这些高热量的食物，是她对抗孤独和自卑的铠甲，也是困住她的枷锁。

可如果不改变呢？

难道要继续每天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

继续在季许媛她们面前抬不起头？

继续看着姚景远的背影，连上前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继续让叶云曦为了护着她，一次次跟人起冲突？

温羽薇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

这疼痛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想起昨天叶云曦说的话：

叶云曦“下次再有人欺负你，跟我说。”

可叶云曦总不能护她一辈子。

真正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深吸一口气，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颤抖着手伸进桌肚，掏出了那半包薯片。

包装袋上印着咧嘴笑的卡通小人，此刻看来却格外刺眼。

她盯着那袋薯片看了足足半分钟，仿佛在进行一场艰难的告别。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教室后排的垃圾桶。

“哗啦——”

半包薯片被她狠狠扔进垃圾桶，包装袋撞击桶壁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碎屑撒出来一些，落在干净的地面上，像一个个嘲讽的符号。

温羽薇没有回头，也没有去捡。

她转过身，回到座位上，胸口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剧烈起伏着。

做完这个动作，心里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反而有种卸下重担的轻松。

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后面的路，似乎也没那么难走了。

她拉开书包拉链，翻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这是她开学前特意买的，原本想用来记日记，却一直空着。

现在，她摊开笔记本，从笔袋里抽出一支笔，笔尖悬在纸上，犹豫了几秒，然后用力写下三个字：减肥计划。

字迹不算好看，甚至有点歪斜，但每个笔画都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写什么呢？

她对着这三个字发了会儿呆。

饮食肯定要改。

不能再顿顿外卖，不能再把零食当饭吃。

她想起以前在杂志上看到的，说要多吃蔬菜、水果，少吃油炸和甜食。

还有什么来着？

好像要多喝水？

她咬着笔头，努力回忆着那些零散的知识，在“减肥计划”

下面一笔一划地写：

1. 每天早上喝一杯温水。

2. 早餐吃一个鸡蛋，一杯豆浆。

3. 中午吃青菜和瘦肉，不吃饭团和汉堡了。​

4. 晚上……晚上吃苹果？或者黄瓜？

写到这里，她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那里还残留着薯片的余味。

突然有点后悔。

要不，明天再开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压了下去。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

她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点动摇晃出去。

除了饮食，运动也不能少。

她又在笔记本上接着写：

5. 每天晚上去操场散步半小时。

6. 试着做一些简单的运动，比如……仰卧起坐？

写到“仰卧起坐”这四个字，她自己都有点心虚。

她的体能差得离谱，中学时的体育测试，仰卧起坐最多能做三个，还累得气喘吁吁。

但她还是咬着牙，把这一条写了上去。

难，也要试试。

笔记本上的字迹越来越多，从饮食到运动，甚至还有一条“不喝奶茶，用白开水代替”。

每写一条，她心里的那点不确定就少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就像在漆黑的屋子里，点燃了一支小小的蜡烛，虽然光芒微弱，却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叮铃铃——”

课间操结束的铃声响了，走廊里传来喧闹的脚步声。

温羽薇慌忙合上笔记本，把它塞进书包最深处，像是藏起了一个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

她怕被人看到，怕被嘲笑不自量力。

季许媛她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笑得更大声吧？

果然，教室门被推开，季许媛带着那两个跟班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温羽薇。

季许媛“哟，大胖子，跑操偷懒啊？”

季许媛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眼神里的嘲讽又回来了，

“怎么，是跑不动，还是怕跑起来身上的肉晃得太难看？”

她的跟班立刻跟着哄笑起来。

温羽薇的身体僵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换作以前，她肯定早就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今天，她没有。

她抬起头，迎上季许媛的目光。

虽然眼神里还有些怯懦，声音也不大，却清晰地说了一句：

温羽薇“我不舒服，向老师请假了。”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在季许媛的嘲讽面前退缩。

季许媛显然也没想到她会顶嘴，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

季许媛“不舒服？我看你是心虚吧？”

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温羽薇的课桌，像是在找什么把柄。

当她的视线落在垃圾桶里那半包薯片上时，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季许媛“怎么，薯片吃腻了？这才半包就扔了，是准备改吃别的零食了？”

温羽薇的心提了起来，生怕她发现自己的笔记本。

就在这时，叶云曦晃晃悠悠地从外面走进来，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棒棒糖。

她看到教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挑了挑眉，走到温羽薇身边，懒洋洋地问：

叶云曦“怎么了？又想找事？”

季许媛看到叶云曦，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还是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季许媛“我跟温羽薇说话，关你什么事？”

叶云曦“她是我罩着的人，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叶云曦往温羽薇身前站了站，不动声色地把她挡在身后，眼神冷得像冰，

叶云曦“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要不要再试试？”

提到上次，季许媛的脸色变了变。

据说初中时有一次，她带人堵叶云曦，结果被叶云曦一个人揍得哭着跑回了家。

季许媛“你等着。”

季许媛撂下一句狠话，带着跟班气冲冲地走了。

叶云曦看着她们的背影，嗤笑一声，转过身，看到温羽薇低着头，手指抠着书包带，一副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叶云曦“她们又说你什么了？”

温羽薇“没、没什么。”

温羽薇摇摇头，不想让她担心。

叶云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追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往她桌上一放：

叶云曦“喏，刚从食堂抢的，甜得很。”

说完，也不等温羽薇道谢，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她的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着窗户，永远是最显眼的位置。

温羽薇看着桌上那个红彤彤的苹果，又摸了摸书包里那个藏着秘密的笔记本，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

她拿起苹果，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大口。

清脆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阳光的味道。

好像……也没那么难。

至少，今天的第一步，她已经迈出去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她握着苹果的手上，暖洋洋的。

她知道，真正的艰难，从明天才会开始。

但此刻，她的心里却不像昨天那么冷了。

那本藏在书包深处的笔记本，像是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悄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