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阳的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公寓，许暖眯着眼睛醒来，伸手摸向身边的位置——空的，但床单上还残留着温度。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和哼唱声，是程陌在做早餐。
许暖微笑着伸了个懒腰，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在阳光下闪烁。回国已经一个月了，程陌的恢复速度让所有医生都称奇。手术疤痕基本愈合，他能短时间行走不喘，甚至开始每天练一会儿钢琴。
她穿上睡袍走向厨房。程陌背对着她，正在煎蛋卷，身形比住院时饱满了一些，黑色T恤下的肩膀不再那么嶙峋。阳光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下巴上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嘴角微微上扬。
“早安，妻子。"程陌头也不回地说，仿佛能感受到她的目光。
“早安，丈夫。"许暖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程陌的心跳透过T恤传来，比常人快一些，但节奏稳定有力。"做了什么好吃的？"
“瑞士蛋卷，霍夫曼医生教我的。"程陌关火转身，吻了吻许暖的额头，"今天感觉特别好，想去完成清单上的一项吗？"
愿望清单。许暖几乎忘了它。在程陌病情最严重时写下的那些愿望，现在突然变得触手可及。
“哪一项？"她问，接过盘子。
程陌神秘地笑笑："保密。穿舒服点的衣服，我们一小时后出发。"
早餐后，程陌神采奕奕地收拾餐具，甚至哼起了《永恒的温度》的主旋律。许暖注视着他忙碌的背影，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三个月前，她还守在病床边看着他与死神搏斗；而现在，他站在阳光里，像个健康人一样计划着出游。
许暖换上淡蓝色连衣裙和凉鞋，程陌则穿了白衬衫和米色休闲裤——他最喜欢的搭配。出门前，他仔细检查了随身小药盒，确保带了所有药物。
“需要轮椅吗？"许暖问，虽然程陌已经能短距离行走，但长时间外出仍需辅助。
程陌摇头："今天不用。目的地不远。"
他们打车来到城市东郊的一个小公园，不是著名的景点，但绿树成荫，游人稀少。程陌牵着许暖的手，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但拒绝任何帮助。
“看，就在前面。"程陌指向前方。
穿过最后一片树丛，视野豁然开朗——一个宁静的小湖出现在眼前，湖面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岸边停着几艘小船，其中一艘装饰着鲜花。
“愿望清单第十七项，"程陌轻声说，"'在湖上划船'。"
许暖惊讶地转向他："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昨天你午睡时。"程陌得意地笑着，"联系了租船公司，请他们准备了野餐篮和救生衣。放心，我查过了，湖水很浅，绝对安全。"
船夫帮他们登上小船，讲解了简单的操作指南。程陌坚持要自己划桨，虽然动作生疏但乐在其中。小船缓缓驶向湖心，四周只有水声和偶尔的鸟鸣。
“我小时候，"程陌边划边说，"每次看到别的小孩在公园划船，都羡慕得不得了。但我的心脏承受不了那种运动，母亲也从不允许。"
许暖注视着他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汗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但他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现在你做到了。"她轻声说。
程陌停下桨，让小船随波轻晃。他从野餐篮里拿出三明治和果汁，两人在湖中央享用简单的午餐。微风吹拂许暖的发丝，程陌伸手将它们别到她耳后，手指在她脸颊上多停留了一秒。
“许暖，"他突然严肃起来，"如果...如果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别这么说，"许暖打断他，"手术很成功，你恢复得这么好。"
程陌凝视着远处的湖面："但总要面对可能性。我想告诉你，无论还剩多少时间，这一刻——和你在这湖上，阳光这么好，风这么温柔——已经足够让我的人生圆满。"
许暖的眼眶发热，但她强忍泪水："不够。我要更多这样的时刻，十年，二十年..."
程陌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好。那我们就计划二十年。明年春天首演《永恒的温度》，夏天去维也纳，秋天..."
他们一起编织着未来的图景，直到太阳西斜才划回岸边。回程的出租车上，程陌靠在许暖肩上睡着了，呼吸平稳而轻微。许暖小心地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注意到他眼下的淡青色阴影——兴奋的一天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
到家后，程陌直接倒在沙发上，面色苍白但满足。许暖给他倒了水和药，他乖乖吞下，然后握住她的手。
“谢谢你今天的陪伴，"他轻声说，"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之一。"
许暖吻了吻他的手指："休息会儿吧，我去做晚餐。"
厨房里，许暖一边准备食材一边回想着今天的点点滴滴——程陌划桨时手臂的肌肉线条，阳光下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野餐时他讲述的音乐梦想...这一切都如此真实而美好，让她几乎忘记了那些医院、药物和生死攸关的对话。
晚餐后，程陌精神恢复了些，坐在钢琴前弹了几段《永恒的温度》。他的手指比上周更加灵活，但复杂段落仍需简化处理。弹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皱眉按住胸口。
“疼？"许暖立刻来到他身边。
程陌摇摇头："只是有点累。"他合上琴盖，"明天再继续。"
那晚，许暖被轻微的响动惊醒。床边空着，浴室门缝下透出灯光。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呻吟和玻璃碰撞声。
“程陌？"她轻声唤道。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后，程陌打开门，脸色在浴室灯光下惨白如纸，但强装镇定。
“抱歉吵醒你了，"他的声音异常平稳，"只是有点胃疼。"
许暖的目光越过他，看到洗手台上散落的注射器和药瓶。程陌迅速侧身挡住她的视线，但已经晚了。
“又疼了？"她问，声音颤抖，"需要去医院吗？"
程陌摇摇头，扶着墙慢慢走回床："老毛病了，药效上来就好。"他躺下时明显在强忍疼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许暖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时程陌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刻意平稳。她小心地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的药瓶比昨天多了几个。她拿起一个贴着英文标签的小瓶，用手机查了查——强效止痛剂，仅限终末期患者使用。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许暖脸上，泪水无声地滑落。她轻轻关上抽屉，回到床上，小心翼翼地不碰到程陌可能疼痛的部位。黑暗中，她睁着眼睛直到黎明。
第二天早晨，程陌又恢复了精神，仿佛夜里的痛苦从未发生。他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去录音棚录制《永恒的温度》小样，甚至打电话联系了几位音乐人朋友讨论合作可能。
许暖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想起那个止痛剂瓶上的标签。"回光返照"四个字像冰锥刺入她的心脏。但她选择配合演出，微笑着点头，帮他整理乐谱，假装相信这个美丽的谎言。
“录音棚约了下周二，"挂掉电话后程陌说，"正好陈教授推荐的钢琴调律师那天也来调整我们的钢琴。"
“太好了。"许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兴奋，"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程陌摇摇头，突然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肩头："只要你在场就好。"
许暖感受着他微微发抖的身体，知道他们都在假装——他为她假装健康，她为他假装不知情。这场双人表演比任何悲剧都令人心碎。
接下来的几天，程陌保持着异常活跃的状态。他完成了《永恒的温度》全部乐谱的修订，联系了出版社，甚至开始草拟音乐会节目单。但许暖注意到他偷偷注射止痛剂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一天需要三到四次。
周二早晨，程陌格外仔细地刮了胡子，穿上他最正式的黑色西装，仿佛要去参加重要演出而非简单的录音。
“怎么样？"他转向许暖寻求意见。
许暖帮他调整领带："很帅。"她的手指拂过他突出的锁骨，心疼得几乎窒息。
录音棚是陈教授帮忙联系的，设备专业但氛围温馨。录音师是个和蔼的老人，看到程陌时明显怔了一下——许暖猜他认出了这位昔日的钢琴神童。
“我们按乐章顺序录，"程陌对录音师说，"可能需要多休息几次。"
许暖坐在控制室的沙发上，透过玻璃看着程陌在钢琴前坐下。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
《永恒的温度》第一乐章如水流淌而出，比许暖之前听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完美。程陌的演奏充满力量与柔情，完全不像一个病人的表现。录音师惊讶地挑眉，对许暖竖起大拇指。
第一乐章结束，程陌已经额头见汗。他要求休息十分钟，来到控制室喝了点水，拒绝任何帮助。
“状态不错，"他微笑着说，虽然呼吸有些急促，"比预想的顺利。"
第二乐章更加激昂，程陌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完全看不出需要止痛剂才能活动的样子。但许暖注意到他的脸色逐渐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线，那是他忍痛时的表情。
“再来一次这段，"录音后程陌对录音师说，"低音部不够清晰。"
第三乐章是终章，程陌称之为"重生"。开始前，他深深看了许暖一眼，那眼神中包含太多——爱、歉意、感激、告别。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演奏。
这是许暖第一次听完整版的终章。旋律从忧伤逐渐转向光明，如同漫长的寒冬后第一缕融冰的春光。程陌的演奏充满感染力，连录音师都停下工作，专注聆听。
就在即将结束时，变故突生。程陌的右手突然痉挛，砸出一串不和谐音。他试图继续，但一口鲜血喷在雪白的琴键上。
“程陌！"许暖冲进录音室。
程陌摇摇欲坠，但坚持弹完最后几个音符才倒下。许暖接住他下滑的身体，鲜血染红了她淡黄色的上衣。
“完成了..."程陌气若游丝地说，嘴角挂着血丝却微笑着，"终于..."
录音师叫了救护车。许暖抱着程陌，用手帕擦去他脸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和血迹。他的呼吸越来越浅，眼皮沉重地垂下又勉强睁开，仿佛要看够许暖的脸。
“坚持住，"许暖哽咽着说，"求你了..."
程陌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触摸她的脸，但已经没有力气抬起。"许暖..."他微弱地呼唤她的名字，像一首未完成的歌。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当医护人员冲进来时，程陌已经陷入昏迷，但嘴角仍挂着那抹完成杰作的满足微笑。
许暖跟着担架跑出录音棚，阳光刺眼得残忍。在这明媚的夏日，在音乐终于完成的时刻，她又一次看着最爱的人被推向生死边缘。
救护车门关闭前，她紧紧抓住程陌的手，那枚蓝宝石戒指在他们之间闪烁。"我在这里，"她承诺道，"永远在这里。"
车门关上，救护车呼啸而去，留下许暖站在满地阳光中，手中紧握着一张沾血的乐谱——《永恒的温度》最后一页，程陌用颤抖的字迹写着："献给我的许暖，你是我生命中永恒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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