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殿的藏书室比乔祠想象中更像一座迷宫。
高耸的书架直抵穹顶，古旧的羊皮卷与烫金封面的典籍整齐排列，空气中漂浮着纸张与灰尘混合的沉静气息。乔祠抱着一本关于星象学的厚书，坐在靠窗的软榻上，阳光透过彩绘玻璃落在书页上，将文字染成斑斓的色块。
来这里已经三天了。
朴灿烈没有限制她的自由，除了主楼深处那几扇挂着黑色纹章的门，永夜殿的大部分地方她都可以涉足。藏书室成了她最常待的角落——这里安静，远离那些眼神探究的吸血鬼侍从，也能暂时避开朴灿烈那双总让她心慌的银眸。
这三天里，他们很少碰面。
他似乎异常忙碌，总是在深夜带着一身寒气回来，有时会敲开她的房门，放下一杯温好的牛奶（他说人类需要这个），然后沉默地站一会儿，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安好，又像在犹豫着什么，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乔祠说不清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恐惧仍在，尤其是看到他偶尔掠过自己脖颈的目光时，总会想起那些关于吸血鬼吸食人血的传说；可感激也真实存在，若不是他，自己恐怕早已成了那些蒙面人的刀下亡魂。
更让她困惑的是手心的印记。这几天它安分了许多，不再灼热刺痛，只是那藤蔓状的纹路愈发清晰，偶尔在月光下会泛出极淡的银光，像极了朴灿烈瞳色的缩小版。
“在看什么？”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乔祠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回头，看见朴灿烈站在书架阴影里，黑色风衣的下摆还沾着些微夜露的湿气，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他的银眸落在她脚边的书上，目光柔和了些许：“星象？”
“嗯……随便看看。”乔祠捡起书，指尖有些发烫，“想知道预言和星象有没有关系。”
朴灿烈走近几步，阳光恰好落在他半边脸上，淡化了他轮廓的冷硬。“预言家的能力大多与生俱来，与星象关联不大。”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手心，“印记没再疼了？”
“没有。”乔祠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了缩，又觉得不妥，重新放在膝上，“只是……好像更清楚了。”
他没再追问，只是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封面磨损的古籍，递给她：“或许这个能帮你。里面记载了一些关于‘双生印记’的传说。”
乔祠接过书，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指腹，像被电流击中般缩回手。她低着头翻开书页，假装专心阅读，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就在这时，藏书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吸血鬼侍从快步走进来，在朴灿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朴灿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银眸里掠过一丝厉色。
“知道了。”他挥退侍从，转头对乔祠说，“你待在这里别出去，我去处理点事。”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转身时风衣带起一阵冷风，乔祠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属于战斗的紧绷气息。
“发生什么事了？”她忍不住问。
朴灿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狼族的人来了。”
狼族领地深处的黑石城堡里，金钟仁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把玩着一枚锋利的狼爪戒指。
窗外是连绵的森林，月光透过树梢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隐约能听见远处狼群的嗥叫。
“首领，”一个穿着灰色作战服的青年走进来，身姿挺拔，眉眼温和，正是金钟大，“刚收到消息，永夜殿那边有动静。我们安插在附近的眼线说，朴灿烈今天带了个女人回去，这几天一直把她藏在殿里。”
金钟仁转过身，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嘴角带着一丝桀骜的笑意：“女人？有意思。算算时间，预言家也该现世了。朴灿烈这老狐狸，倒是比我们先一步找到人。”
狼族与吸血鬼世代为敌，却在一件事上达成过默契——传说中能窥见未来的预言家，将在百年后的这个秋天现世，而她的出现，将决定暗世界的平衡。双方都想将预言家掌握在自己手中。
“要不要我去探探虚实？”金钟大问，语气沉稳，“如果真是预言家，我们不能让她落在吸血鬼手里。”
“去吧。”金钟仁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别跟他们客气，要是敢拦着，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记住，查清楚那个女人的底细，尤其是……她身上有没有属于我们的气息。”
狼族对同类的气息极其敏感，若是预言家与狼族有关，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人带回。
“是。”金钟大应道，转身离开时，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与平日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
永夜殿的前庭，月光将石板路照得发白。
金钟大带着两个狼族护卫站在铁艺门前，与守殿的吸血鬼对峙。他穿着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似随意，眼神却像雷达般扫视着殿内的动静。
“让开。”他对守门的吸血鬼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我们要见朴灿烈。”
“首领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吸血鬼卫兵握紧了手里的银矛，语气冰冷，“狼族的人，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敬酒不吃吃罚酒。”旁边的狼族护卫低骂一声，身形骤然发生变化，肌肉膨胀，利爪弹出，眼中闪过兽性的红光，“那就别怪我们硬闯了！”
“放肆！”吸血鬼卫兵也不甘示弱，银矛直指对方咽喉，“这里是永夜殿，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冲突一触即发。
金钟大抬手制止了护卫，目光落在殿内那片开得正盛的白蔷薇上。他能感觉到，里面藏着一股微弱却特殊的气息——不是吸血鬼的阴冷，也不是狼族的炽热，而是一种……混合着纯净与混沌的奇妙波动。
“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他看着吸血鬼卫兵，语气放缓了些，“朴灿烈带回的那个女人，是不是预言家？”
卫兵脸色微变，显然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无可奉告。”
“看来是了。”金钟大勾了勾唇角，突然身形一动，如猎豹般冲向侧面的围墙。他的速度极快，守门的吸血鬼只觉眼前一花，就被他绕了过去。
“拦住他！”卫兵怒吼，立刻有两队吸血鬼从暗处冲出，拦住了金钟大的去路。
银矛划破空气的锐响与狼爪撕裂皮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金钟大以一敌十，却丝毫不落下风，他的目标很明确——找到那个女人，确认她的气息。
他避开迎面刺来的银矛，反手一爪抓伤对方的肩膀，借着对方后退的空隙，纵身跃上旁边一座小楼的屋顶。
从这里望去，能看见庭院深处那扇开着的窗户——里面有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抱着书，茫然地望着外面的打斗。
就是她。
金钟大的目光瞬间锁定乔祠，集中精神去感知她的气息。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股气息里，除了人类的温热和预言家特有的纯净感，竟然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吸血鬼的阴冷气息，像雪松被雨水打湿后的味道，与朴灿烈身上的气息惊人地相似。
怎么可能？
金钟大心头剧震，还想再仔细确认，却被赶来的吸血鬼长老缠住。对方的力量远超普通卫兵，他知道再待下去只会吃亏，当机立断，虚晃一招，转身跳出永夜殿的围墙，消失在夜色里。
黑石城堡的书房里，金钟仁听完金钟大的汇报，手指猛地攥紧了狼爪戒指，指节泛白。
“你说什么？她身上有吸血鬼的气息？”
“是。”金钟大肯定地点头，“很淡，但绝不会错。就像……被朴灿烈的气息浸染过一样。”
金钟仁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走到墙边，一拳砸在坚硬的黑石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
“好个朴灿烈！”他低吼，眼中满是怒火，“竟然敢动预言家！他就不怕打破暗世界的平衡吗？”
狼族与吸血鬼斗了几百年，最忌讳的就是对方染指可能影响平衡的关键人物。如果预言家真的被吸血鬼“标记”，那对狼族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威胁。
“首领，现在怎么办？”金钟大问，“要不要召集族人，直接去永夜殿把人抢回来？”
金钟仁沉默了片刻，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算计。
“不急。”他缓缓开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她身上有吸血鬼的气息，说明事情没那么简单。朴灿烈那家伙，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我们先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走到窗边，望着永夜殿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通知下去，密切监视永夜殿的动静。一旦有机会……”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杀意，“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那个女人带回来。如果她真的被吸血鬼污染了……”
“就毁掉她。”
永夜殿的打斗已经平息。
朴灿烈站在庭院里，看着地上受伤的吸血鬼卫兵，银眸里没有任何情绪。侍从正在清理血迹，白蔷薇的花瓣上溅了几滴暗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首领，”刚才汇报的那个侍从走近，低声道，“金钟大跑了，他好像看到了……乔祠小姐。”
朴灿烈的目光转向藏书室的方向，那里的窗户已经关上了，想必乔祠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知道了。”他淡淡道，“加强守卫，尤其是藏书室和乔祠住的那片区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
“是。”
侍从退下后，朴灿烈独自站在庭院里，抬头望着天上的满月。银辉洒在他的侧脸，让他的轮廓显得愈发清冷。
他当然知道狼族会来。预言家现世的消息，瞒不了多久。
只是……金钟大感知到的吸血鬼气息……
朴灿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与乔祠指尖相触的温度。
是因为那天在巷子里，他握住了她的手腕？还是因为……她身上的双生印记，本就与吸血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想起古籍里的记载：双生印记，一半为光，一半为暗；一半救赎，一半毁灭。当光与暗彻底融合的那天，印记的主人将拥有颠覆世界的力量。
而他，似乎正亲手将她推向那片未知的黑暗。
朴灿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银眸里只剩下坚定。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狼族，哪怕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哪怕……是她自己体内那股正在苏醒的、连他都无法预料的力量。
他转身走向藏书室，步伐沉稳。他需要告诉乔祠一些事，关于狼族，关于暗世界的规则，关于她手心那枚印记，以及……关于他自己。
有些秘密，或许不该再隐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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