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女巫领地的囚笼是用千年黑曜石打造的，每一块石料都浸过极寒的冥河水，冰冷的石面常年泛着幽蓝的光，像无数双蛰伏在黑暗里的眼。朽栾伊纤细的身影被牢牢钉在石壁上，手腕与脚踝处的玄铁锁链深深嵌入皮肉，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黑曜石上，瞬间被吸噬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几不可见的暗红痕迹。
她的黑袍下摆沾着大片干涸的血迹，呈不规则的放射状——那是被“暗影鞭”抽打的证明。边伯贤的暗影鞭以自身魔力凝结而成，带着蚀骨的寒意，每一下落下不仅会撕裂皮肉，更会蛮横地抽走体内的魔法能量，留下火烧火燎的空洞感。此刻的朽栾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低垂着头，任由长发凌乱地遮住脸颊，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还敢不敢再私通异能者？”监牢外传来守卫粗哑的呵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在黑女巫的世界里，与异能者往来等同于叛国，尤其是鹿晗所属的“守护派”异能者，更是被视为死敌。
朽栾伊没有睁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意识模糊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鹿晗最后一次来找她时的样子——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怀里紧紧攥着一瓶治疗药剂，耳尖红得像被盛夏阳光晒过的苹果，说话时还有些结巴：“伊伊，上次……上次南苑的人偷袭，谢谢你帮我挡了那下。要是被边伯贤大人发现你用白魔法帮我……”
“发现了又怎样？”她当时还笑着打断他，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臂上未愈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黑魔法的灼痕。她调动体内微弱的白魔法，温柔地安抚着受损的皮肉，“你们异能者不是常说，‘朋友’就是要互相照应吗？我虽然是黑女巫，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现在想来，那时的话真是天真得可笑。在黑女巫的法则里，“朋友”从来都是最奢侈的妄想，尤其是与敌对阵营的异能者称友，更是足以判死罪的大逆不道。
三天前，鹿晗带着从南苑据点偷来的密信来找她，信里记载着南苑勾结吸血鬼长老会的阴谋。他说暂时找不到安全的藏匿处，问她能不能帮忙保管一夜。她看着他眼底的焦急与信任，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将密信藏进了自己塔楼的壁炉夹层。
可边伯贤的眼线遍布领地，他们甚至没熬过一个时辰。当边伯贤的亲信破门而入，从壁炉里翻出那封染着鹿晗气息的密信时，她看到鹿晗在窗外投下的影子瞬间僵住，随即转身狂奔——她知道，他是不想连累她。
审判是在黑曜石大殿进行的。边伯贤就坐在那张由头骨与黑曜石铸成的王座上，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枚骷髅戒指，银灰色的长发垂落在肩头，眼神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朽栾伊，你该知道规矩。”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威压。
“我只是……”她想解释，想说那不是私通，只是帮朋友一个忙。
“只是觉得黑女巫的规矩碍眼了？”他骤然打断她，暗影鞭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手中，带着破空的呼啸抽在她脚边的地面上，坚硬的黑曜石瞬间迸裂，石屑飞溅到她脸上，“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你的魔法是黑女巫赋予的。背叛者，不配拥有力量。”
第一鞭落下时，她没躲。不是不想躲，是知道躲不过。边伯贤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魔力波动，他都了如指掌。剧痛袭来时，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模糊的瞬间，却莫名想起鹿晗临走前说的话：“伊伊，你其实不适合待在这种地方。你的眼睛太干净了，像永夜殿的月光。”
或许吧。可除了这里，她又能去哪里呢？她是个孤儿，当年若不是边伯贤在战乱中把她从尸堆里抱出来，她早已化作黑森林里的一抔土。黑女巫领地纵然冰冷，却是她唯一的“家”。
“哐当——”
监牢的铁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监牢里回荡，带着一身凛冽戾气的身影踉跄着闯了进来。鹿晗看到被锁在石壁上的朽栾伊时，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的空气仿佛都瞬间凝固——她的脸色白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嘴唇干裂起皮，手腕上的锁链已深深嵌进皮肉，那些渗出的血珠在黑曜石上晕开，像一朵朵绝望绽放的花，触目惊心。
“鹿晗？”朽栾伊猛地睁开眼，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深的恐惧取代，“你怎么来了？快走！这里是黑女巫领地，你不能……”
“闭嘴。”鹿晗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周身的异能波动剧烈得几乎要炸开。他几步冲到囚笼前，拳头狠狠砸在黑曜石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节瞬间红肿起来，“边伯贤呢？让他出来！”
守卫见状立刻拔刀，锋利的刀刃上泛着寒光，却还没靠近鹿晗三尺之内，就被他周身迸发的气浪狠狠震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昏死过去。鹿晗的异能是罕见的“元素掌控”，此刻滔天的怒火让他体内的力量彻底失控，监牢里散落的石块、木屑全都悬浮起来，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旋转的风暴。
“鹿晗！别冲动！”朽栾伊急得声音发颤，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是边伯贤啊！你斗不过他的！快走！求你了……”她太清楚边伯贤的实力，那是能与江栀晚分庭抗礼的存在，鹿晗这样硬碰硬，只会被碾得粉碎。
可鹿晗像是没听见，他赤红着双眼，指尖迅速凝聚起一团火球，橘红色的火焰在他掌心熊熊燃烧，几乎要灼伤人的眼。他抬手就要熔断那些玄铁锁链，身后却传来一道慵懒而冰冷的声音：“异能者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边伯贤不知何时已倚在监牢门口，黑袍的下摆拖在地上，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指尖缠绕着淡淡的黑雾，那黑雾里隐约能看到细碎的符文在流转。他看着鹿晗紧绷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具嘲讽的笑：“擅闯黑女巫领地，还想劫狱？鹿晗，你以为这里是你们异能者的游乐场，可以任由你撒野？”
“放了她。”鹿晗猛地转过身，眼底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掌心的火球燃烧得更旺，几乎要将他的手指灼伤，“她只是帮了我，所有的事都与她无关，要罚就罚我！”
“罚你？”边伯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监牢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缓步走到鹿晗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尺，黑魔法的阴冷气息与异能的炽热力量激烈碰撞，激起阵阵气流，“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她受罚？”
“边伯贤！”鹿晗的怒火终于冲破了理智，火球带着呼啸的风声直逼边伯贤面门。
“怎么？想动手？”边伯贤挑眉，身形却未动分毫，暗影鞭凭空出现在手中，鞭梢如毒蛇般窜出，精准地卷住了那团火球。火焰在黑雾中挣扎了几下，便彻底熄灭。紧接着，鞭梢带着破风之势擦过鹿晗的脸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血珠瞬间渗了出来，“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上次在月光祭坛，若不是江栀晚护着你，你以为能活着离开？”
鹿晗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他知道边伯贤说的是实话，他的力量在这位黑女巫首领面前，确实像孩童的玩具般可笑。可看着囚笼里朽栾伊虚弱的样子，看着她因为自己而受苦，他胸腔里的怒火与无力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裂。
“她是因为我才……”
“因为你？”边伯贤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囚笼里的朽栾伊，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她是因为自己蠢。黑女巫的法则第一条，就是不能对敌人心慈手软。她明知故犯，就该受罚。”
“她不是你的敌人！”鹿晗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是……”他想说“她是我的朋友”，想说“她是我想保护的人”，可在边伯贤那双洞悉一切的冰冷眼眸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那眼神里的嘲讽像针，狠狠刺在他心口——是啊，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保护”？
边伯贤收回目光，暗影鞭在指尖绕了个圈，化作一缕黑雾消散在空气中。他再次走到鹿晗面前，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想救她？”
鹿晗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被点燃的希冀，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那就变强。”边伯贤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重锤般砸在鹿晗心上，“变强到能撕碎我的黑曜石囚笼，变强到能挡住所有针对她的惩罚，变强到……让我承认，你有资格护住她。”
他直起身，理了理黑袍的褶皱，仿佛刚才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对守在门口的亲信扬了扬下巴：“看好他，别让他在黑女巫领地乱来。至于她……”目光扫过囚笼里的朽栾伊，语气听不出喜怒，“罚期减半，扔回她的塔楼，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塔楼半步。”
亲信应声上前，拿出钥匙解开朽栾伊的锁链。她的身体早已麻木，刚一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被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往外走。经过鹿晗身边时，她停了停，转过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泪的眼睛，用口型对他说：“别来。”
别再来了，太危险了。
鹿晗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监牢尽头，看着那抹单薄的黑色身影越来越远，掌心的火球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留下一片烫人的温度，像是某种灼烧的印记。边伯贤的话像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变强到能护住她”。
“还不走？”边伯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慵懒，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等着我请你喝杯黑女巫的血酒？”
鹿晗转身，深深地看了边伯贤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怒火，没有了冲动，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偏执的坚定。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监牢，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却也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骨血之上。
边伯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指尖的黑雾渐渐散去。他缓步走到囚笼前，看着石壁上那抹尚未干涸的血迹，眼神晦暗不明，没人能看懂他在想什么。
“首领，何必……”旁边的亲信终于忍不住开口，欲言又止。他们都知道，朽栾伊是边伯贤在战乱中捡回来的孤儿，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说是师徒，其实更像亲人。这次的惩罚看似严厉，实则已是手下留情——换做其他黑女巫，私通异能者早已被剥夺魔力，扔进黑森林喂魔兽了。
边伯贤没说话，只是转身离开。黑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阴冷的风，卷起地上的石屑。
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痛，必须自己受。鹿晗需要明白这个道理，知道弱小就是原罪，知道想要保护谁，就要有与之匹配的力量。朽栾伊……也需要明白，黑女巫的世界容不得天真，她的善良必须带刺，否则只会成为别人伤害她的武器。
而他这个做“师父”的，能做的，不过是在她摔得最惨的时候，悄悄垫上一层软垫，再把那个可能护住她的人，往更强的路上推一把。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黑女巫领地的风依旧阴冷，穿过长长的走廊，吹过空旷的监牢，卷起地上的石屑与灰尘。石壁上的血迹渐渐凝固，变成深褐色，像一朵开在黑暗里的曼陀罗，沉默地见证着这场关于惩罚与成长的残酷交易。
鹿晗走出黑女巫领地时，外面的阳光正好，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抬手挡了挡阳光，才发现自己的拳头还在紧紧攥着，掌心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裂开，渗出血珠，隐隐作痛。可这点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股翻涌的力量来得汹涌——那是名为“变强”的决心，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个在囚笼里对他说“别来”的女孩。
他知道，这条路会很难。异能者的成长从来不是一蹴而就，尤其是在南苑与长老会的双重威胁下，每一步都可能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但他别无选择。
鹿晗望着远处永夜殿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像藏着无数秘密。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异能者的据点走去，脚步坚定，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从今天起，那个偶尔会冲动、会犹豫的鹿晗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只为变强而存在的战士。
总有一天，他会再回到这里，用自己的力量告诉边伯贤，告诉整个暗世界——他有资格，护住他想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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