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殿的黑曜石城墙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泛着冷硬的光。寒风卷着雪粒，顺着城墙的缝隙钻进来，发出呜咽般的嘶吼，像是无数被遗忘的冤魂在控诉。城墙内侧的公告栏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吸血鬼们挤在一起，黑袍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底下紧绷的肌肉，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惶恐与愤怒。
“冬至日……双生血脉者要引爆所有力量？”一个年轻的吸血鬼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的弟弟在上次矿洞之战中受了伤，全靠乔祠的力量才稳住伤势，可此刻，布告上的字迹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眼里。
“难怪最近血脉总在躁动，夜里总听见心脏在胸腔里乱撞，原来是她要毁了我们！”一个年长的吸血鬼啐了一口，獠牙在苍白的唇边闪着寒光，“三百年前朴宥拉的事还不够吗？双生血脉就不该存在！”
“朴首领怎么还护着她？”人群后方传来尖利的女声，“再不动手，我们都得跟着陪葬！王族的脸面难道比整个族群的命还重要？”
那张用狼族鲜血写就的布告，此刻正被风雪撕扯得猎猎作响。字迹扭曲而狰狞，像是用指甲硬生生刻在麻布上，每一个字都淬着毒——南苑宣称，乔祠体内的双生力量已到失控边缘，血脉中的预言力与吸血鬼之力正疯狂对冲，将在冬至日的血月之夜彻底爆发，到那时，整个暗世界都会被这股失控的力量拖入深渊，重现三百年前的毁灭惨剧。
谣言像瘟疫，顺着风雪蔓延到暗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狼人领地的篝火旁，母亲们把孩子搂得更紧；吸血鬼的暗堡里，长老们紧闭房门，连夜召开秘密会议；就连最与世无争的白族领地，也开始在迷雾森林边缘布下结界，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永夜殿的议事厅里，气氛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
六位吸血鬼长老端坐长桌两侧，黑袍从椅背上垂落，拖曳在地，像六滩凝固的墨。他们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唯有偶尔转动的眼珠和眼底闪过的猩红，暴露了隐忍的杀意。长桌尽头，朴灿烈一身玄色王袍，银眸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每一次落下，都让空气更凝重一分。
“朴灿烈。”为首的大长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朽木，他枯瘦的手指在权杖顶端的血玉上摩挲，“三百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双生血脉者从来都是灾祸的根源。当年若不是及时处决朴宥拉，恐怕我们早已化作尘土。”
他抬眼，浑浊的瞳孔里翻涌着陈旧的恐惧：“如今南苑的谣言传遍暗世界，各族都在盯着我们吸血鬼族。狼族派人来问过三次，白族的结界已经封锁了迷雾森林，就连那些依附我们的边缘族群，也开始偷偷往边境迁徙。你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
“交代？”朴灿烈嗤笑一声，银眸扫过在座的长老，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凭一张来历不明的布告，就要我处决乔祠？各位怕是老糊涂了——忘了是谁在矿洞之战中，用预言力预警了南苑的埋伏？忘了是谁用吸血鬼的自愈力，救了你们那些被困在噬灵阵里的子嗣？”
“此一时彼一时！”二长老猛地拍向桌面，厚重的红木桌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猛地站起身，黑袍下的肌肉贲张，獠牙在唇间若隐若现，“那时她还有利用价值！现在她是颗定时炸弹！与其等着被她拖入毁灭，不如先杀了她以绝后患！”
“我不同意。”朴灿烈的声音陡然转厉，周身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连烛火都瑟缩了一下，焰心偏向一侧。他指尖的暗影锁链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手腕，银眸里的冷光几乎要将人冻伤，“乔祠是我的人，谁也别想动她。”
“你这是要为了一个异类，置整个吸血鬼族群于不顾？”大长老也站了起来，权杖重重砸在地上，石质地面裂开一道细纹，“别忘了，你是吸血鬼王族的首领，你的责任是守护族群，不是抱着一个双生血脉者谈情说爱！”
“她不是异类。”朴灿烈的声音低沉如雷鸣，“她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殿外突然传来狼族卫兵特有的通报声，带着风雪的寒意穿透门缝：“狼族首领金钟仁求见——”
议事厅里的剑拔弩张骤然凝固。朴灿烈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沉声道：“让他进来。”
厚重的殿门被推开，风雪裹挟着寒气瞬间涌入。金钟仁一身银灰色战甲，甲片上凝结着细碎的冰碴，肩头的狼毛披风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显然是一路策马赶来。他扫了眼对峙的双方，目光在长老们愤怒的脸上停留片刻，最终径直走到朴灿烈身边，将一卷用兽皮包裹的地图“啪”地拍在桌上。
“别跟这群老顽固浪费时间了。”他扯掉披风上的雪块，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桀骜，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南苑的真正目标，是冬至夜的‘血月祭坛’。”
“血月祭坛？”长老们的脸色瞬间大变。
那是暗世界的力量本源之地，深埋在狼族与吸血鬼领地的交界处，祭坛下连接着暗世界的能量核心。每逢冬至血月，月神石的力量会与核心共振，让祭坛的能量达到顶峰。若是被双生力量引爆，整个暗世界的能量平衡都会崩塌，到那时，别说族群，恐怕连山川大地都会化为齑粉——南苑的谣言，竟是半真半假的陷阱！
“你怎么确定？”大长老皱眉，语气里带着怀疑，却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
“我在南苑的余孽身上搜出的。”金钟仁指着地图上用血标记的祭坛位置，那里被密密麻麻的红点包围，“他们在祭坛周围三里地埋了‘噬灵阵’，阵眼用的是被诅咒的狼人骨和吸血鬼獠牙，专门吸收血脉力量。等乔祠的力量被引动——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阵法就会反过来引爆祭坛。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乔祠失控所为，南苑就能打着‘清除灾祸’的旗号，顺理成章地接管暗世界。”
朴灿烈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银眸中的冷光更甚。他能想象出南苑首领那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此刻大概正躲在暗处，等着看他们自相残杀。“他们想借刀杀人，”他冷笑一声，“既除掉乔祠，又让我们吸血鬼族和狼族背黑锅，一箭双雕。”
“不止。”金钟仁补充道，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羊皮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族群标记，“鹿晗审问了俘虏，得知南苑在暗中联合那些对我们不满的边缘族群——比如被狼族驱逐的暗影狼，还有吸血鬼族的旁支血蝠族。他们打算在冬至夜围攻狼族领地和永夜殿，对外宣称是‘清除灾祸根源’，实则想趁机夺权。”
议事厅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长老们看着地图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标记，终于明白自己差点掉进了南苑的圈套——若是此刻处决乔祠，不仅会寒了那些真正守护族群的人的心，更会让南苑的阴谋少了最大的阻碍，简直是自毁长城。
大长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指在权杖上攥出深深的印子，最终重重冷哼一声：“就算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那丫头的力量确实不稳定，冬至夜必须派人盯着她，一旦有异动，立刻镇压。”
“不必你们费心。”朴灿烈站起身，玄色王袍在身后展开，像一片沉沉的夜色，“我会亲自守着她。至于祭坛和南苑的杂碎，”他看向金钟仁，眼中闪过一丝无需言说的默契，“该怎么处理，我们出去谈。”
两人并肩走出议事厅，寒风卷着雪粒迎面打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脸颊生疼。永夜殿的广场上，吸血鬼卫兵正举着长戟驱散聚集的族人，公告栏上的布告已被撕碎，碎片在风雪中打着旋儿飘落，却挡不住那些已经生根发芽的谣言——它们像毒藤，早已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
“暗世界的恐慌已经压不住了。”金钟仁望着远处各族领地的方向，那里的灯火比往日稀疏了许多，只有零星几点，在风雪中摇摇欲坠，“狼族的斥候回报，不少族群已经开始往边境迁徙，带着能带走的所有物资，像逃难一样。我们狼族的几个旁支也在蠢蠢欲动，刚才来的路上，我还听见有人说要‘先下手为强’，趁冬至夜没到，提前去永夜殿‘清除隐患’。”
朴灿烈的指尖凝结出一簇幽蓝火焰，雪粒落在火焰周围，瞬间被烧成细小的水汽。“恐慌是南苑最想要的武器。”他声音冰冷，“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内斗，让族群之间互相猜忌，自己好趁机搞事。”
“所以我们必须联手。”金钟仁转头看他，银灰色的狼瞳在雪光中格外明亮，像淬了光的狼族战刀，“狼族的精锐可以在冬至夜前清剿祭坛周围的噬灵阵，我让鹿姎带着月光草去，她的草木之力能中和阵法的诅咒。吸血鬼族的速度快，负责盯住那些被煽动的边缘族群，不能让他们靠近祭坛半步。”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宫殿深处，那里是月光泉的方向，“至于乔祠……”
“我会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朴灿烈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冬至夜前，绝不会让她靠近祭坛半步。”他想起乔祠前几日在月光泉边修炼的样子，银红交织的力量在她掌心流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稳定，他相信她，就像相信自己的血脉。
金钟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也好。另外，鹿晗查到些有意思的事——南苑曾是白族的叛徒，三十年前因为偷练禁术被江栀晚驱逐，两人之间有旧怨。或许可以从白族那边入手，查查她的弱点。”
“我会让人去迷雾森林。”朴灿烈望向宫殿深处，心口微微发紧。乔祠此刻应该在月光泉边休养，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外面的议论。他想起她前几日坚定的眼神，想起她说“我的命运我自己说了算”，那份执拗让他心疼，更让他敬佩。这一次，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再质疑她、伤害她。
金钟仁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突然嗤笑一声：“放心，那丫头比你想象中坚强。上次矿洞她能爆发出双生之力护住所有人，这次未必不能给我们惊喜。”他拍了拍朴灿烈的肩膀，铠甲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对了，狼族的‘破邪弩’已经备好，三十架，足够把南苑那帮杂碎射成筛子。若是他们敢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朴灿烈勾起一抹冷冽的笑，银眸中闪过嗜血的战意：“算我一个。永夜殿的暗影弓队，还没好好活动过筋骨。”
风雪渐大，将两人的身影渐渐笼罩。永夜殿的尖顶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柄刺破黑暗的剑。谣言虽毒，却也像一块试金石，让真正的盟友站到了一起——狼族的银甲与吸血鬼的黑袍，在漫天风雪中，第一次有了并肩而立的默契，仿佛三百年前那场不该有的隔阂，正被这场大雪悄悄消融。
而宫殿深处的月光泉边，乔祠正坐在泉边的白玉石阶上。泉眼泛着幽蓝的光，将她的侧脸映照得格外柔和。她指尖的银红光芒与泉眼的蓝光交织缠绕，像两条相依的河流，在她掌心流转不息。
外面的议论声其实早就传到了她耳朵里——吸血鬼们的愤怒，长老们的叫嚣，甚至是远处狼族领地传来的不安骚动。但她没有丝毫慌乱，只是静静运转着力量，感受着预言力的冷静与吸血鬼之力的炽热，在体内达成微妙的平衡。
张艺兴说她是有选择的。
那她就选择相信自己，相信身边的人。相信朴灿烈眼底的守护，相信鹿晗温和的治愈，相信吴世勋别扭的关心，相信鹿姎纯粹的信任……这些温暖不是枷锁，而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
冬至夜的血月，终将升起。
但这一次，她不会是引爆灾祸的人，而是终结一切的光。乔祠抬起头，望向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银红交织的眸子里，映着比血月更坚定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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