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殿的议事厅像一口沉在冰窖里的青铜钟，每一寸空气都凝着化不开的寒意。烛火在高台上明明灭灭，将六位长老的影子投在冰冷的石墙上，忽长忽短，如同蛰伏的鬼魅。自金钟仁带着风雪离开后，这里的对峙不仅没有平息，反而因“如何处置乔祠”的争论，添了几分玉石俱焚的决绝。
“朴灿烈，你当真要护她到底？”大长老枯瘦的手指攥着权杖，杖尾重重砸在地面，坚硬的黑曜石地砖竟裂开一道细纹，淡黑色的气丝从裂缝中丝丝缕缕渗出——那是他动用了压箱底的禁术，试图以王族血脉的威压逼迫朴灿烈退让。他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焦躁与愤怒，“你可知晓，此刻暗世界已有七成族群联名上书，要求我们吸血鬼族交出双生血脉者！狼族的边境已经竖起结界，白族更是放言‘若纵虎为患，便与永夜殿势不两立’！再拖下去，我们会被整个暗世界孤立，三百年前的覆灭危机，又要重演了！”
三长老连忙接口，声音里带着刻意压低的急切：“大长老所言极是。我们并非要取她性命，只是暂时封印她的力量，等过了冬至夜的血月再说！这已是最大的让步！”他摊开掌心，一枚巴掌大的青铜环静静躺着，环身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在烛火下泛着冷幽幽的光，“这是‘锁灵环’，用百年玄铁混合吸血鬼王族的心头血所铸，能暂时压制她体内的双生血脉，绝不会伤她性命。”
朴灿烈端坐于主位，玄色王袍上绣着的银线在跳动的火光下流淌，像极了冰封河流下悄悄涌动的暗潮。他的目光落在那枚青铜环上，眸中没有丝毫动摇，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暂时封印？”他嗤笑一声，银眸里的冷光比青铜环更甚，“三长老当我是三岁孩童？这锁灵环上刻的是‘噬灵咒’，一旦戴上，会强行撕裂她体内的预言力与吸血鬼之力，让两种力量在她经脉中互相冲撞。到时候，她的力量会紊乱反噬，比失控爆发更危险百倍。你们明知道这点，却还要逼我——是觉得我这个首领，当得太糊涂了吗？”
“那你想让整个族群为她陪葬吗？！”二长老猛地从椅子上弹起，黑袍下的指关节咔咔作响，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地面，瞬间化为黑色的雾气。他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杀意，“别忘了，你是朴氏王族最后的血脉！你的责任是延续族群，是守护吸血鬼的荣光，不是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异类发疯！”
“异类？”朴灿烈终于抬眼，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刺向二长老。议事厅里的温度骤然下降，烛火的焰心都凝成了淡蓝色，“在你们眼里，力量特殊就是异类？那三百年前，你们举着‘净化族群’的旗号处决宥拉时，可曾想过她也是朴氏的血脉？可曾想过她是你的亲侄女？”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长老们尘封多年的旧疤。当年那场处决，在座的六位长老中有四位是亲历者，甚至亲手在处决书上按下了血印。此刻被当众揭开这道血淋淋的伤口，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放肆！”大长老气得浑身发抖，权杖顶端镶嵌的血玉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将他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你竟敢拿先人的决定说事！宥拉是咎由自取，她私通狼人，背叛族群，死有余辜！这丫头……”
“她叫乔祠。”朴灿烈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他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像敲在长老们的心上，“她不是‘这丫头’，是我朴灿烈认定的人。”
议事厅外的回廊上，乔祠正站在冰冷的廊柱后，指尖深深掐进衣料里，布料被攥得发皱。她本是想来找朴灿烈，想告诉他自己已经能更好地控制力量了，却在门口听到了里面的争执。长老们的话像一把把冰锥，一下下扎在她的心上——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始终是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是需要被“处置”的隐患，是连拥有名字的资格都没有的“异类”。
她下意识地后退，想转身离开，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挣脱束缚。她想知道，朴灿烈会怎么选。是像他无数次承诺的那样“我会护着你”，还是……终究会向族群的压力低头？毕竟，他是吸血鬼的首领，肩上扛着整个族群的命运。
就在这时，厅内传来朴灿烈清晰而坚定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木门，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撞进乔祠的耳中：
“三百年前，王族没能护住宥拉，让她成了族群恐惧的牺牲品，成了你们口中‘死有余辜’的异类。这是朴氏的耻辱，是刻在王族骨血里的疤。”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的王袍在身后展开，如同暗夜里展开的翅膀，将他笼罩其中。银眸扫过震惊的长老们，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沉静，一字一句，清晰如刻在石碑上的誓言：
“乔祠的力量，我会亲自看着。她的血脉，我会用性命护住。若她真如南苑所言，要毁灭世界……”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长老们，仿佛能穿透厚厚的墙壁，看到廊柱后那个瑟缩的身影。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像孤注一掷的勇士：
“我便与她一同承担。”
“你疯了！”大长老再也维持不住镇定，权杖重重砸在地上，裂开的石缝中涌出更多的黑气。他指着朴灿烈，手指抖得不成样子，“你这是要让朴氏王族背上千古骂名！要让吸血鬼族成为暗世界的公敌！”
“骂名由我一人担。”朴灿烈的目光落在窗外，那里的风雪似乎小了些，露出一角灰蓝色的天空。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但我绝不会用她的命，去换所谓的‘族群安宁’。那样的安宁，沾满了鲜血，我朴灿烈要不起，也不屑要。”
议事厅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消失了。长老们看着主位上那个年轻的首领，突然发现，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们耳提面命的少年。他的眼底藏着比冰雪更冷的坚持，也藏着比火焰更烈的守护——那是他们从未有过的，孤注一掷的勇气。
廊柱后的乔祠，早已泪流满面。
那些积压在心底的不安、恐惧、自我怀疑，那些在无数个失控的夜晚反复咀嚼的“我是不是真的会带来毁灭”，在听到那句“我便与她一同承担”时，瞬间土崩瓦解，碎成了漫天星光。原来他不是说说而已，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早已不是需要权衡利弊的“变量”，不是需要计算价值的“武器”，而是愿意一同赴死的羁绊。
她想起矿洞一战，他为了护她，硬生生受了青铜面具人一击，黑袍被鲜血浸透，却依旧死死将她护在身后，用最后一丝力气对她说“别怕”；想起月光泉边，他彻夜不眠地守在泉边，指尖的幽蓝火焰明明灭灭，只为让她能在温暖的火光中安心修炼，哪怕自己早已疲惫不堪；想起每次她力量失控后蜷缩在角落，他从不会责怪一句，只会笨拙地伸出手，轻声安慰她“慢慢来，有我在”。
原来这些都不是错觉。原来真的有人，愿意为了她，对抗整个世界的偏见与恐惧。
乔祠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嘎吱——”
木门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议事厅里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门口那个纤瘦的身影上。乔祠迎着长老们或愤怒、或鄙夷、或复杂的视线，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到朴灿烈身边，银红交织的眸子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不用你承担。”她的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我的力量，我自己掌控。我的命运，我自己承担。”
她转头看向朴灿烈，眼底的泪光尚未散去，却映着他的身影，清晰而温暖，像雪地里的第一缕阳光：“但若是有人想伤我……”
她顿了顿，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带着释然，也带着笃定：“我相信，你会站在我这边。”
朴灿烈看着她，银眸中瞬间漾起温柔的涟漪，像冰雪初融的湖面，漾起圈圈点点的光。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凉的指尖传来，驱散了她四肢百骸的寒意。
“一直都在。”他说，声音温柔得能溺死人。
长老们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各异。大长老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将权杖垂落在身侧。那声叹息里，有无奈，有疲惫，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罢了……王族的事，自有王族的传承。你既已决定，便好自为之。”他转身，对其他长老道，“我们走。”
六位长老鱼贯而出，黑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经过乔祠身边时，有人投来怒视，有人别过脸去，有人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却终究没人再说什么。或许他们终于明白，这个年轻的首领，已经做出了不会更改的选择，任何言语都只是徒劳。
议事厅里只剩下乔祠和朴灿烈。烛火安静地燃烧着，将两人交握的手映照得格外清晰，连指缝间漏下的光影都带着温柔的形状。
“你都听到了？”朴灿烈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那里还有她刚才攥紧衣角留下的红痕。
乔祠点头，眼眶又有些发热，却笑着打趣：“听到了。听到某个笨蛋说，要跟我一起毁灭世界。”
朴灿烈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交握的手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的银眸里盛着温柔的光，像揉碎了的星辰：“不是毁灭世界，是陪你一起面对。不管是光明还是黑暗，是救赎还是……”
“是救赎。”乔祠打断他，语气笃定，像宣誓一般，“张艺兴说我是有选择的，我选择救赎。不仅要救自己，还要救所有像宥拉一样，被偏见困住、被恐惧伤害的人。”
朴灿烈握紧她的手，重重点头，眼底的温柔化为坚定的力量：“好，我陪你。”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皎洁的月光透过石窗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一层温柔的薄纱。乔祠看着朴灿烈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自己，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谣言、阴谋、威胁，似乎都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有他，有鹿晗温和的治愈，有吴世勋别扭的守护，有鹿姎纯粹的信任，有所有愿意相信她的人。他们会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迎接冬至夜的血月，迎接所有未知的挑战。
而那份深藏心底的不安与防备，那份因双生血脉而生的自我怀疑，早已在那句“一同承担”里，彻底消散，化为彼此眼中最坚定的信任，化为掌心相贴的温度，化为往后余生，无论风雨都要一起走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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