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殿的地牢深处，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潮湿的石壁上凝结着密密麻麻的水珠，每一滴坠落的声响都在空旷的甬道里荡出悠长的回音，敲在人心上，沉闷而压抑。三个被粗重的玄铁锁链捆在刑架上的吸血鬼气息奄奄，脖颈上深可见骨的咬痕泛着诡异的乌黑色——那是沈卿意最擅长的“蚀骨咒”，能透过血脉一点点侵蚀灵力，让人生不如死，比直接处死更折磨人。
为首的侍卫长艰难地抬起头，汗水混着血污从他苍白的额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看着站在阴影里的红衣女子，那抹刺目的红在昏暗的地牢里像一滩凝固的血。“沈卿意……”他的声音嘶哑如破锣，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伤口，“你以为这样就能逼首领就范？痴心妄想！”
沈卿意把玩着指尖的血色咒符，咒符上的纹路在火把的映照下扭曲蠕动，像一条条细小的血蛇。她猩红的指甲划过咒符边缘，唇角勾起一抹妖冶而冰冷的笑：“是不是痴心妄想，等会儿就知道了。”她抬手，咒符在掌心燃起幽绿色的火焰，映得她眼底的疯狂愈发清晰，“告诉朴灿烈，子时之前，带乔祠来换他的人。少一根头发丝，我就拔他们一根骨头。”
消息传到议事厅时，朴灿烈正俯身看着冬至夜的布防图。羊皮纸摊开在长桌上，上面用朱砂标注着血月祭坛的位置和各族的布防点，墨迹未干。听到下属被绑架的消息，他指尖的狼毫笔骤然停住，墨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斑，像一块丑陋的伤疤。银眸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周身的空气仿佛都要被冻结。
那三个侍卫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将。当年矿洞一战，侍卫长为了掩护他带着受伤的乔祠撤退，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南苑的暗箭，断了一条胳膊；另外两个卫兵，一个曾在他被长老们刁难时，冒死进言；一个在他血脉暴动时，不顾自身安危喂他服下压制药剂。他们是他的左膀右臂，是比亲人更可靠的存在。
“她在哪？”朴灿烈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凛冽的寒意。
“在……在地牢三层，”传信的卫兵低着头，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不敢看他的眼睛，“沈卿意说……只准您一个人带乔祠过去，不许带任何卫兵。”
乔祠站在一旁，指尖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知道沈卿意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自己，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拿无辜者的性命要挟。“我跟你去。”她抬头，银红交织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能让他们为了我……白白受苦。”
“不行。”朴灿烈打断她，将布防图仔细卷好塞进怀里，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他转过身，伸手轻轻拂去她鬓边的碎发，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坚定：“沈卿意要的是你的双生血脉，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她想利用你来解开朴家老宅的封印，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顿了顿，银眸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放心，我有办法。”
子时的钟声在地牢里沉闷地回荡，一下，又一下，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交锋倒计时。朴灿烈独自走进地牢三层，玄色的袍摆在潮湿的地面上拖曳，留下淡淡的水渍。石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着沈卿意那张写满得意的脸。
“看来你还不算太冷血。”沈卿意拍了拍手，刑架上的侍卫们身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声响，显然是被她动了手脚，疼得他们闷哼出声。她的目光在朴灿烈身后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人呢？”
朴灿烈侧身，露出身后的阴影——那里站着一个纤瘦的身影，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囚服，被泛着冷光的暗影锁链捆着，低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神色。“人给你带来了，放了我的人。”
沈卿意的目光死死落在那身影上，眼底闪过一丝急切，却仍保持着最后的警惕：“先让她过来。”她才不会傻到先放人，万一朴灿烈耍花样，她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朴灿烈依言走上前，解开“乔祠”身上的锁链。在她转身走向沈卿意的瞬间，他的指尖飞快地在她掌心写了个“等”字，动作隐蔽而迅速。“乔祠”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步伐沉稳，没有丝毫慌乱。
就在沈卿意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乔祠”的刹那，异变陡生！
“乔祠”突然抬手，掌心爆出刺目的白光，整个地牢瞬间被照亮，晃得人睁不开眼——那根本不是乔祠，而是鹿晗用幻术变的替身！鹿晗的幻术本就以逼真著称，再加上提前服下了压制自身气息的药剂，竟真的骗过了沈卿意！
与此同时，地牢两侧的石壁骤然裂开，隐藏在后面的卫兵蜂拥而出，手中的长戟闪着寒光，瞬间将沈卿意团团围住，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朴灿烈！你敢耍我！”沈卿意又惊又怒，血色咒符瞬间在掌心凝聚，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朝“乔祠”掷去，却被朴灿烈眼疾手快甩出的暗影锁链缠住手腕。锁链越收越紧，将她的咒符牢牢锁在掌心，无法施展。
“彼此彼此。”朴灿烈缓步走近，银眸里的冷光几乎要将她冻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的根本不是乔祠，是她的双生血脉能解开朴家老宅的封印？”
沈卿意脸色骤变，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眼底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朴家老宅的封印是朴家最大的秘密，除了历代首领，几乎没人知道，她也是偶然从收养她的白族叛徒口中得知的！
“你以为你藏得很好？”朴灿烈冷笑一声，抬手一挥，石壁上的火把骤然同时亮起，将整个地牢照得如同白昼。光线落在沈卿意的脖颈上，照亮了她衣领下露出的半块玉佩——那玉佩是用上好的暖玉雕琢而成，上面刻着半个“沈”字，笔画苍劲，与朴家传世的那块刻着半个“朴”字的玉佩，正好能拼合成一个完整的“朴”字。
那是五十年前，朴家与沈家结为世交时，曾祖父亲手赠予沈青山的信物，象征着两家“朴沈一体”的情谊。
“五十年前，沈家和朴家本是暗世界最亲密的世交。”朴灿烈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沉重，像在讲述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你祖父沈青山是我曾祖父最信任的谋士，为朴家立下赫赫战功。却在辅佐我父亲继位时，被诬陷通敌叛国，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他的目光落在沈卿意震惊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是沈家唯一的遗孤，当年被一个白族的叛徒偷偷救走，收养在身边，教了你一身阴邪的咒术。这些年你潜伏在暗世界，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向朴家复仇，为沈家洗刷冤屈。我说得对吗？”
沈卿意浑身一震，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她猛地抬头，眼眶通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声音凄厉如杜鹃泣血：“通敌叛国？那是你们朴家编造的谎言！是你们为了掩盖真相，强加给我们沈家的罪名！”
她激动地撕开衣领，露出左侧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那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看到了吗？这是当年抄家时，被你父亲的卫兵用刀划下的！我躲在衣柜里，亲眼看着爹娘被你们的人砍头，看着只有五岁的弟弟被扔进火海！他们的惨叫声，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朴灿烈，你凭什么跟我谈真相？你们朴家欠我们沈家的，何止是几条人命！是整个家族的清白！”
刑架上的侍卫长挣扎着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首领……当年的事确实有蹊跷。老首领临终前，曾让人销毁过一批卷宗，当时我就在门外，隐约听到‘沈青山’、‘禁术’、‘封口’几个词……”
朴灿烈的银眸沉了沉，眸底的光愈发深邃。他一直觉得祖父那辈的旧事疑点重重，曾祖父突然暴毙，父亲继位时的血腥清洗，还有那些被刻意销毁的卷宗……却没想到牵扯如此之深，竟与沈家的灭门惨案有关。
“冤有头，债有主。”他的声音平静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当年的人早已作古，你冲着无辜的侍卫、冲着乔祠撒气，算什么本事？”
“无辜？”沈卿意突然狂笑起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乔祠的双生血脉能解朴家老宅的封印，里面藏着你父亲用禁术修炼血脉、滥杀无辜的证据！只要拿到证据，就能让整个暗世界知道朴家的伪善！可你偏偏护着她，就像当年你父亲护着那些卷宗一样！你们朴家的人，从来都是这么虚伪！”
她猛地用力，竟硬生生挣脱了暗影锁链的束缚，血色咒符在掌心轰然炸开，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既然你不肯交，那我就自己抢！”
咒符的红光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逼那个“乔祠”的替身，却在半空中被一道柔和而坚定的蓝光拦下——真正的乔祠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指尖凝结着银红交织的力量，像一堵坚固的墙，将咒光牢牢挡在半空。
“冤冤相报何时了？”她看着沈卿意，眼底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复杂的同情，“你要的证据，或许我能帮你找。朴家老宅的封印，我的双生血脉或许真的能解开。但用别人的命换，用仇恨做筹码，只会让你变成自己最恨的人。”
沈卿意的咒符在掌心剧烈颤抖，红光与蓝光在空中僵持，发出滋滋的声响。她看着乔祠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纯粹的善意。又看看朴灿烈冰冷的脸，那张与他父亲极为相似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重。
突然，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血色咒符“啪”地一声碎在地上，化为点点红光消散在空气中。她脱力地瘫坐在地，泪水模糊了精致的妆容，露出一张写满疲惫与绝望的脸。
“把她带下去，好生看管，不许虐待。”朴灿烈转身，对卫兵吩咐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走到刑架旁，亲手解开侍卫长他们身上的锁链，看着他们虚弱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委屈你们了。”
侍卫长摇摇头，被卫兵搀扶着站起来，看着沈卿意被带走的背影，叹了口气：“首领，沈家的事……或许真的该查清楚了。老奴跟着老首领这么多年，也觉得当年的事太蹊跷。”
“我会查清楚。”朴灿烈的目光落在地牢深处那片黑暗里，那里藏着一张他偶然发现的朴家老宅地图，标注着封印的具体位置，“欠的债，总得还。不管是沈家的，还是……其他的。”
乔祠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有些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地牢的火把映着他的侧脸，银眸里的寒意渐渐散去，只剩下一种沉重的释然。或许沈卿意的出现，不仅是一场危机，更是一个解开陈年旧怨的契机。
子时的钟声再次响起，悠长而深远。地牢里的火把渐渐熄灭，只留下两道相依的身影，在黑暗中缓缓走向黎明。有些仇恨像深埋在骨血里的毒刺，不拔除，永远都是隐患。而他们，终于要开始面对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了。
前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但只要他们携手同行，便无所畏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