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殿的天台是暗世界里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黑曜石栏杆上凝结着一层薄霜，被夜风一吹，泛出细碎的银光，像撒了一把碎钻。乔祠裹紧了身上的玄色黑袍——那是朴灿烈刚刚披在她肩上的，衣料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独有的雪松气息，混着清冽的月光，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竟让人莫名安心。
地牢的风波暂歇后，朴灿烈遣散了所有待命的卫兵，沉默地牵起她的手，一步步登上了这百级石阶之上的天台。远处，狼族领地的篝火已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点红光，像散落的星子；迷雾森林的边缘，白族结界的蓝光若隐若现，如同流动的星河；而脚下的永夜殿，万千灯火如沉在海底的珍珠，安静地缀在暗夜里，映得黑曜石城墙泛着温润的光。
“在想什么？”朴灿烈站在她身侧，银眸映着天边那轮残月，往日里冰封般的冷冽散去不少，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刚才在地牢里，乔祠挡在沈卿意面前，说“我帮你找证据”时，他就知道，这个女孩比他想象中更勇敢，也更纯粹。她的世界里，黑是黑，白是白，仇恨或许沉重，但公道永远值得追寻。
乔祠摇摇头，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栏杆，霜花在她掌心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在想沈卿意。”她轻声说，“她恨了那么多年，像背着一座山在走，最后却只是累了。”仇恨是把双刃剑，困住别人的同时，也早已将自己刺得遍体鳞伤。
朴灿烈沉默片刻，从怀里取出一个温热的瓷瓶，递到她面前：“鹿晗刚调的安神茶，加了点蜂蜜，喝一点暖暖身子。”
乔祠接过，指尖触到温热的瓶身，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她仰头喝了一大口，茶水带着淡淡的薄荷香，驱散了夜里的寒气，也压下了喉咙里的干涩：“你打算怎么查沈家的事？朴家老宅的封印……”
“我会亲自去解。”朴灿烈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那里藏着朴家最隐秘的往事，也是历代首领讳莫如深的禁地，“但我不会用你的血脉去冒险。封印总有别的解法，鹿晗说，白族的古籍里或许有记载，等过了冬至夜，我会去迷雾森林找江栀晚。”他顿了顿，银眸里闪过一丝坚定，“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欠沈家的，我会一笔一笔还清楚。但你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乔祠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少了平日面对长老时的威严，也没了对抗敌人时的凌厉，只剩下一种让人心安的沉静。她突然笑了，眉眼弯成两道浅浅的月牙：“其实，解开封印也未必是坏事。”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银红交织的眸子里映着漫天星光：“有些秘密藏得太久，就像埋在土里的毒瘤，迟早会烂得更深。就像……就像我的双生血脉，与其天天害怕它失控，不如学着去掌控它。或许老宅里的真相很可怕，但只有面对了，才能真正放下，不是吗？”
朴灿烈转头看她，银眸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深深的温柔，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他伸出手，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你不怕吗？”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万一……万一老宅里的真相，比沈卿意说的更残酷呢？万一……朴家真的罪无可赦呢？”
“怕。”乔祠坦诚地点头，心脏在胸腔里轻轻跳动，带着少女的羞怯，却没有丝毫退缩，“但我更怕你一个人扛着。”
她想起张艺兴展示的那些时空碎片，想起那些因孤独和绝望而失控的双生血脉者。他们都曾是被世界抛弃的人，独自面对力量的反噬和族群的敌意，最终在黑暗里越陷越深。而她何其幸运，有他挡在身前，替她遮风挡雨；有鹿晗温和地治愈，吴世勋别扭地守护，鹿姎纯粹地信任……他们像一束束光，照亮了她曾以为会永远黑暗的路。
“朴灿烈，”乔祠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直望进他的眼底，银红交织的光芒里，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我不懂什么家族恩怨，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多少危险。南苑的阴谋还没破，血月的考验就在眼前，还有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或许很难，或许会受伤，或许明天就会有更可怕的事等着我们。”
她顿了顿，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但不管未来如何，我信你。”
信他不会让她重蹈朴宥拉的覆辙，信他能分清对错、守住底线，信他们能一起跨过所有难关，走到黎明到来的那一天。
朴灿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阵酸软的感觉顺着血管蔓延开来，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沉重。三百年前没能护住宥拉的遗憾，成为首领后不得不背负的责任，面对长老们质疑时的孤立无援……在这句简单的“我信你”面前，突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低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毫算计，只有全然的信任，像个孩子把最珍贵的糖果交到了他手上。这种信任，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让他心动，也更让他心疼。
“乔祠……”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乔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像盛满了星光。夜风掀起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属于她的清香，像某种温柔的邀约。
朴灿烈缓缓俯身，温热的唇轻轻覆上她的。
没有激烈的掠夺，没有霸道的占有，只有小心翼翼的珍视。像捧着易碎的珍宝，像呵护初生的晨光。他的吻很轻，带着月光的清冽和雪松的温柔，一点点驱散她心底最后一丝不安，也抚平了他自己眉宇间的褶皱。
乔祠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抬手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这个吻里。他的黑袍将两人包裹，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天台上交织，清晰而有力，像在诉说着同一份心意。
不知过了多久，朴灿烈才微微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鼻尖相触，呼吸交融。他的银眸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像融化的冰雪，像揉碎的星辰，将她的身影牢牢锁住，仿佛要看到骨子里去。“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是承诺，也是誓言。
乔祠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轻轻回吻了一下，像蝴蝶点水般轻柔，然后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眼底的银红光芒比星光更亮：“我知道。”
夜风依旧轻柔，月光像一层薄纱，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银辉。远处的篝火彻底熄灭了，迷雾森林的结界也暗了下去，整个暗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有永夜殿的天台上，还亮着两束紧紧相依的光。
有些心意，不必说尽，便已明了。
有些承诺，不必张扬，便已笃定。
冬至夜的血月尚未升起，南苑的阴谋还在暗处潜伏，朴家的旧怨也亟待解开。但此刻，乔祠看着眼前的人，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突然觉得，只要他们在一起，再难的路，也能一步步走完。
朴灿烈握紧她的手，将她更紧地带入怀中。他知道，从这个吻开始，他们的命运早已紧紧缠绕，再也分不开了。
天台上的月光，见证了这份在暗世界的纷争中悄然滋生的心意，也温柔地照亮了他们即将共同面对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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