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暗如墨般浓稠，瞬间灌满了电梯轿厢。付辰岳几乎是下意识地蜷起身体，瑞士军刀被横在胸前，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递到全身。眼前还残留着那只没有瞳孔的眼睛的影像——灰白的眼球死气沉沉，却带着一种黏腻的注视感，仿佛能穿透黑暗直钻入骨髓。

“嗬……嗬……”

楼道里的咀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拖沓、缓慢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一点点向电梯门靠近。每一步落地，鞋底碾过碎玻璃的“咔嚓”声都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被无限放大，敲击着耳膜。

付辰岳的心跳快得让他头晕，耳膜被震得生疼。他屏住呼吸，摸索着去按“关门”键，指尖胡乱划过控制面板，却只触到一片冰凉。应急灯熄灭后，电梯似乎彻底瘫痪了，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消散无踪。

铁锈味夹杂着腐酸的气息从门缝里透进来，浓重得令人作呕。他的鼻腔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喘不过气。更糟糕的是，门外有什么东西停住了。沉重的呼吸声透过门缝渗进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像是某种怪物在喘息。

突然，“砰”的一声！一只手猛地卡进了门缝！

那只手的皮肤是诡异的青灰色，指甲缝里塞满暗红色的污垢，指关节扭曲得不像人类应有的形状，死死扒住电梯门边缘。付辰岳的目光扫过手背，暴起的青筋像蠕动的黑色蚯蚓，让他的胃部一阵翻腾。

“砰！砰！”

门外的东西开始用力撞门，轿厢剧烈晃动起来。付辰岳被震得狠狠撞在轿厢壁上，背包里的应急手电筒掉落在地，“哐当”一声后滚到脚边，随即亮起惨白的光，映出了半张卡在门缝里的脸。

是张奶奶。

平日里她总是坐在楼下晒太阳，笑眯眯地塞糖果给路过的小孩。但此刻，她的半边脸颊已经溃烂，森白的骨头露在外面，嘴角撕裂到耳根，涎水不断滴落。她那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付辰盖，喉咙里发出嘶哑而意义不明的吼声。

付辰岳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冻结。他抬脚狠狠踹向那只卡在门缝里的手，靴底踢在僵硬的皮肤上，发出了类似木板断裂的钝响。然而那只手纹丝不动，反而抓得更紧，指节因用力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线无意间扫过电梯控制面板，“负一”键上微弱的红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猛然想起物业曾提过，紧急制动系统有独立电源，或许……还有转机。

他咬紧牙关，弯腰捡起手电筒，用嘴叼住瑞士军刀的刀鞘，腾出双手按住“负一”键和“关门”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轿厢内的线路发出“滋滋”的火花声，门缝里的嘶吼声愈发尖锐，张奶奶的脸几乎贴在玻璃上，溃烂的皮肤蹭出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

“嗡——”

电梯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轿厢猛地向下一沉！卡在门缝里的手瞬间被扯断，留下半截血淋淋的手臂挂在门边，随着电梯的下坠摇晃不止。

付辰岳重重摔在地上，手电筒滚到角落，光线刚好照见那截断臂的断口处。肌肉纤维像烂棉絮一样外翻，没有正常的血液涌出，只有浑浊的黏液缓缓滴落。

轿厢在剧烈的晃动中急速下坠，楼层数字疯狂跳动。付辰岳死死抓住扶手，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甩出来。头顶传来钢缆断裂的脆响，无数沉重的撞击声顺着井壁落下，如同整个世界在崩塌。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猛地一顿，重重砸在地上。剧烈的冲击让付辰岳眼前一黑，额头撞在扶手上，温热的血液顺着眉骨滑落。

黑暗中，手电筒的微弱光线勉强照亮周围。他挣扎着爬起身，后背的钝痛让他倒吸冷气，却不敢发出声音。轿厢门因为撞击变形，歪歪扭扭地敞开了一道缝隙。外面是地下停车场的浓重黑暗，隐约能看到远处应急灯闪烁的绿光。

他从背包里摸出压缩饼干，胡乱塞进嘴里，干涩的粉末呛得他咳嗽起来。刚想喝水，耳边忽然听见整齐的脚步声——不是人类的脚步，而是无数双脚同时落地的“咚、咚、咚”声，带着诡异的韵律，正缓慢地朝电梯逼近。

付辰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瑞士军刀，用手电筒的光线扫向声音来源。黑暗中，密密麻麻的人影正从停车场的各个角落聚拢过来。他们的姿势僵硬，双臂前伸，步伐整齐得如同提线木偶，脖颈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在绿光中泛出青灰色的冷光。

更远处的通风管道口，不知何时爬满了灰黄色的雾气，像活物般缓慢流动。所过之处，停在车位上的汽车警报器突然同时响起，尖锐的鸣笛声刺破黑暗，却又一个接一个戛然而止，仿佛被雾气吞噬。

付辰岳摸到背包里的应急面罩，心中庆幸上周整理杂物时随手塞了它。他咬着牙戴上面罩，铁锈味虽然隔绝在外，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他知道不能坐以待毙。电梯门变形的缝隙刚好能容一人通过。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瑞士军刀，像猎豹般窜了出去。手电筒的光线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照亮了通往消防通道的指示牌。

身后的脚步声骤然加快，无数嘶吼声在停车场里回荡。付辰岳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冲向消防通道，靴底踩在地面的积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这末日般的废墟中，每一脚都像在敲打着生存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