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边声渐起
永安城的炊烟重又在晨雾里升起时，董统站在城楼望着西北方。那里的天际线总泛着层灰黄，是风沙常年打磨的颜色——过了那片戈壁，就是与西戎交界的边境。
“哥，这是李账房算的账。”董绪捧着簿子走来，指尖划过“铁器坊余铁三百斤”的字样，“秦铁匠说，能打二十副护心镜，还有五十把弯刀。”
董统接过簿子，目光落在“西戎使团”四个字上。三日前，边境传来消息，西戎首领之子率队来议和，带着十车皮毛，却在关外停了三日，只遣人送来句话：“要见永安城能主事的人。”
“爹怎么说？”董绪问。
“他让咱们去。”董统合上簿子，指尖敲着“统”字令牌，“说西戎人认的不是头衔，是骨头。”
三日后，兄弟俩带着秦铁匠的徒弟和二十个熟悉地形的猎户，往关外去。戈壁滩上的风像刀子，刮得人睁不开眼。董绪裹紧了药囊，里面是防沙疹的药膏和治腹泻的草药——他特意问过曾在边境行医的老大夫，西戎人多饮烈酒，肠胃最是娇弱。
行至第三日傍晚，终于见着西戎的营地。黑帐篷像落满尘土的蘑菇，外围插着狼牙旗，几个披兽皮的汉子正磨刀，刀刃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来者何人？”为首的汉子举着弯刀喝问，汉语说得生涩，却带着股狠劲。
董统解下腰间令牌，高高举起：“永安城董统，带弟弟董绪，来赴首领之约。”
那汉子眯眼打量着他们，忽然笑了，露出两排黄牙：“董家的小子？老当家当年还跟我阿爹喝过酒。”他收了刀，往帐篷里喊，“少主，客人来了！”
帐篷里比想象中暖和，火塘上架着铜壶，煮着不知名的烈酒，香气混着皮革味扑面而来。西戎少主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眉眼深邃，穿着绣金线的坎肩，见他们进来，起身时腰间的银饰叮当作响。
“董公子。”他开口，汉语竟很流利，“我阿爹说，永安城的人，骨头是硬的，但心不狠。”
董统坐下，接过递来的酒碗：“硬骨头才能立住脚，心太狠，走不远。”他仰头饮尽，烈酒烧得喉咙发烫，“少主停在关外三日，该不是怕我们心狠？”
少主笑了，指节敲着火塘边的羊皮卷：“我在等你们的诚意。”羊皮卷上画着边境地图，盐池的位置被红朱砂圈着，“听说魏进想抢你们的盐田？我们西戎有草场，你们有盐，不如……”
“不如换。”董绪忽然开口，从药囊里掏出个纸包，“这是治肠胃的药，你们的人喝了酒肚子疼，用得上。”他把纸包推过去，“盐可以换皮毛，但不能用刀换。我爹说，生意要像渠水，得慢慢流，截了道，两边都得干。”
少主挑眉，拿起纸包闻了闻：“你就是懂医术的二公子？我阿娘总咳，你能治？”
董绪点头：“得看脉象。但草药要永安城才有，不如……”他指了指地图上的边境小镇，“咱们在那儿开个药铺，我派医徒去坐诊，你们的人来换药，如何？”
帐篷里静了片刻，火塘的木柴噼啪作响。少主忽然拍了拍桌子：“好！就按二公子说的办！但盐价得降一成——我们的羊，冬天掉膘。”
“一成太多。”董统摇头，“半成。但铁器坊可以给你们打马蹄铁，比魏国的耐冻。”
“成交！”少主举杯，“我阿爹说，跟董家做生意，不用防着背后捅刀子。”
回程时，戈壁滩的风似乎柔和了些。董绪望着远处渐绿的草芽，忽然想起父亲的话：“续得上烟火，不止是守城，是让日子能往下走。”
董统握紧令牌，令牌上的“统”字被风吹得发凉。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边境的风沙里，藏着比魏进更难对付的挑战，但只要人心像盐池的水，聚在一处，再烈的风，也刮不干。
城楼上的聚义鼓，或许有一日会为边境的商队敲响。而那时，兄弟俩的令牌碰在一起，该会比当年更响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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