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在医院躺了整整半个月才脱离危险。那天下午阳光正好,安然端着刚温好的粥走进病房时,他正靠在床头,手指笨拙地缠着绷带——伤口还没拆线,一动就牵扯着疼,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却还是固执地想自己来。
“别动了,伤口要裂了。”安然放下粥碗,快步走过去按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狰狞的旧疤时,她动作顿了顿,那是被丛林里的荆棘反复划破留下的印记,纵横交错,像张细密的网。
小石头抬眼看她,脸颊突然红了,像当年塞给她野山楂时那样局促:“姐,我没事了。”
“没事?”安然拿起勺子舀了勺粥,递到他嘴边,语气里带着点嗔怪,“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醒不过来了?那颗子弹再偏一厘米,现在就只能给你烧纸了。”话虽狠,声音却软得发颤。
小石头乖乖张嘴咽下粥,含糊不清地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看见他抓着你,手里还拿着那东西……”他说不出来“手雷”两个字,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安然放下勺子,伸手轻轻抚摸他头上刚长出的绒毛,那里还留着块没消肿的淤青,是那天撞向大胡子时磕在台阶上的。“你个傻子,”她笑了,眼眶却红了,“你才多大?十六还是十七?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危险吗?他说引信只有一秒,你是拿命在赌。”
“我知道危险。”小石头忽然抬头看她,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片星空,“但我更知道,不能让他伤着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十年前在山楂树下,你把我护在身后,对着偷猎者的枪口都没眨眼。那时候我就想,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拼了命也要护着你。”
“我那是职责所在……”安然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对我来说不是。”小石头固执地摇头,手不自觉地摸向脖颈处的疤痕,“那天你给我包扎的时候,说‘遇到危险别冲动’,可我总觉得,有些事比危险更重要。”他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胸口,轻声道,“就像你当时挡在我前面一样,我看见他抓着你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你有事。”
安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背着柴篓的小男孩,瘦小的身子却挺得笔直,把那只受了伤的幼猴紧紧护在怀里,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瞪着偷猎者说“不许你们伤害它”。原来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比如善良,比如不顾一切的守护。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她伸手擦掉他嘴角沾着的粥粒,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小石头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把那道疤痕衬得格外柔和,“你看,我命大着呢。”
安然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说不出话来。或许在这个半大的孩子心里,根本没有“划算不划算”的权衡,只有“该做不该做”的本能。就像他当年不懂偷猎者的猎枪有多可怕,只知道要护着那只幼猴;如今也不懂手雷的引信有多短,只知道要护着眼前这个曾救过他的人。
她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勺粥递过去,这一次,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快吃吧,吃完了好养伤。等你好了,姐带你去看真正的山楂树,比当年那棵长得还高呢。”
小石头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勺子碰撞碗沿的轻响,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场跨越了十年的拥抱,温暖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