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的风卷着沙砾，刮在人脸上带着股糙劲儿。老狐狸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眯眼瞅着不远处的阎王——这人正靠在器械架上掏烟盒，动作间，口袋里露出一截鲜红的绳头，在满是迷彩绿的训练场里格外扎眼。
“哟，这啥新鲜玩意儿？”老狐狸凑过去，不等阎王反应，已经抽出来捏在手里。是个平安结，红绳编得歪歪扭扭，线头没剪干净，还打着几个笨拙的结，一看就是新手的手笔。他掂量着那小玩意儿，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嚯，咱们阎王爷这是转性了？铁树开花不说，还玩起这小情调了？”
阎王的脸“唰”地沉下来，跟结了层冰似的，伸手就把平安结抢回来，胡乱塞进作训服口袋，声音硬得像石头：“干活。”可低头系鞋带时，耳根子却悄悄爬上层红，被阳光照得透亮。老狐狸看得真切，心里暗笑——这小子，八成是栽了。
这细微的变化，小石头第二天就捕捉到了。
阎王来换药时，手里多了个牛皮纸袋，往床头柜上一放，发出轻微的响动。“给你的。”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眼神却瞟向窗外，像是在看天边的云，“总穿病号服，没个精气神。”
小石头拆开纸袋，里面是套深灰色的运动服，面料是速干的，袖口和裤脚都有收紧的设计。他拎起来往身上一比，不大不小，刚刚好。“阎王哥，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他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举着衣服转了个圈，语气里满是惊喜。
“猜的。”阎王别过脸，耳根又开始发烫，故意板着脸催促，“赶紧换上，不合身我好拿去换。”其实他前夜特意翻了小石头入院时登记的身高体重，又在心里默算了半天少年人的身形，才在军需处挑了这套最合身的。
等小石头换好衣服出来，阎王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少年刚拆了纱布的胳膊还带着点伤后的苍白，衣服穿在身上稍显宽松，却衬得他肩膀笔挺，露出的脚踝线条利落，像棵刚抽条的树，透着股青涩的劲。他喉头动了动，难得多说了句：“还行。”
小石头笑得更欢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凑到他身边原地转了个圈，运动服的下摆扬起个轻快的弧度：“那等我好了，能跟阎王哥学打枪吗？就你上次说的那种，能在千米外打穿硬币的！”
“你？”阎王挑眉，嘴角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先把五公里跑进二十五分钟再说。”话虽刻薄，心里却已经盘算起教学计划——先用95式练稳定性，再摸狙击步枪，这小子眼神亮，手稳，说不定真是块好料子。
没过几天，小石头能拄着拐杖下床了，天天缠着阎王去医院的小花园。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网。小石头坐在长椅上，后背垫着阎王顺手拿的靠垫，听他讲队里的糗事。
“哈雷那小子，上次演习抢了大牛的压缩饼干，被追着绕着训练场跑了三圈，最后躲在弹药箱后面，差点把自己憋晕过去。”阎王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老狐狸拆弹的时候最稳，哪怕引线烧到最后一秒，手都不带抖的。”
“那阎王哥呢？”小石头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你最厉害的是什么？”
阎王顿了顿，从裤兜里摸出枚黄铜色的弹壳，是狙击步枪的，边缘被磨得光滑。他指尖轻轻一转，弹壳就在掌心打着旋，快得成了道虚影，最后“嗒”一声稳稳落回指尖。“这个。”
小石头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半天没合上：“好厉害！”他伸手想去接，刚碰到弹壳，就被阎王按住了手腕。
“没痊愈就老实点。”阎王把弹壳塞进他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带着点粗糙的温度，“拿着玩，别弄丢了。”
那枚弹壳被小石头宝贝得不行，用红绳串了挂在脖子上，贴着胸口，跟之前编的平安结并排躺着，一低头就能摸到。
这天阎王来的时候，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他给小石头换药时，动作比平时重了点，碘伏擦在伤口上，小石头疼得“嘶”了一声，却没像往常那样哼唧。
“怎么了？”小石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小声问。
阎王沉默了半天，才闷闷地开口：“我要出任务了，明天一早走。这几天让哈雷来替我。”
小石头愣了愣，手下意识摸向脖子上的弹壳，突然解下来递给他：“你带上这个。”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东西，是个新编的平安结，比上次那个工整多了，红绳被磨得发亮，显然练了很久，“这个也带上，两个更保险。”
阎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少年的手还带着伤，指尖缠着纱布，却把最宝贝的东西都塞给了他。他接过弹壳和平安结，塞进作战服内侧的口袋，那里贴着心口，能感受到布料下轻微的凸起。“好好养伤，”他难得放软了语气，像怕吓着对方，“回来给你带糖，水果硬糖，橘子味的。”
小石头用力点头，眼眶有点红，却忍着没掉眼泪。看着阎王转身离开的背影，他突然喊道：“阎王哥，一定要平安回来！”
阎王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那只常年握枪的手，此刻在夕阳下拉出道笔直的影子。
病房里安静下来，小石头摸着脖子上空荡荡的地方，心里像被掏走了块什么，空落落的发慌。他知道阎王出的任务都很危险，就像当年偷猎者黑洞洞的枪口，随时可能喷出致命的火舌。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还等着学打枪呢，还等着吃你带的橘子糖呢。
而另一边，阎王坐进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声里，他手不自觉地摸向内侧口袋，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弹壳的硬度和平安结的纹路。哈雷从后视镜里瞅着他，见这人嘴角偷偷勾着点笑意，像藏了颗糖，赶紧跟开车的大牛挤了挤眼，用口型说：“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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