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指尖在军刀的锯齿纹上滑过，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背包里剩下的半盒碘伏正随着动作晃出玻璃瓶碰撞的轻响，她蹲在被暴雨冲刷得发亮的窗台上，目光越过积满水洼的院落，落在三十米外那片摇曳的灌木丛上。
三只灰狼正围着昨天遗留的鹿尸撕扯，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雨水在空气里弥漫。最壮的那只公狼突然抬起头，湿漉漉的鼻尖朝木屋方向抽动了两下，苏瑶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压得更低。军绿色的冲锋衣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像层冰凉的薄膜。
她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纱布包，两层灭菌纱布中间夹着半瓶碘伏，这是三天前从乡镇卫生院抢出来的存货。当时急诊室的玻璃碎渣嵌进她的小腿，是这瓶碘伏救了她的命——现在，它要第二次发挥作用了。
木屋的木门突然吱呀作响，苏瑶猛地握紧军刀，看见门后探出个裹着棕色雨衣的脑袋。那人戴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帽檐下的下巴上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血迹，看见蹲在窗台上的苏瑶时，他的手瞬间按向腰间的消防斧。
“别动。”苏瑶的声音裹在雨丝里飘过去，军刀挑着纱布包缓缓举高，透明的塑料包装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微光，“我有医疗品。”
鸭舌帽的动作顿住了。他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响动，又有两个脑袋从门后挤出来，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包纱布，像是饿狼看见了鲜肉。苏瑶注意到最左边那人的胳膊不自然地吊在胸前，袖口渗出的血渍在雨里晕成模糊的红雾。
“换什么？”中间的鸭舌帽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吃的？武器？”
“信息。”苏瑶偏过头，军刀在空中划出道弧线，纱布包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你们知道的物资点，越详细越好。”
木屋的三个人交换了个眼神。苏瑶听见左边那人倒吸凉气的声音，大概是牵动了伤口。她趁机调整姿势，右脚悄悄勾住窗台下方的排水管，只要对方有异动，她能在三秒内翻进院子东侧的矮墙。
“东边十公里。”鸭舌帽突然说，目光始终没离开那包纱布，“有个废弃加油站，油罐里剩大概四分之三的柴油，还有两箱没开封的矿泉水。”
苏瑶挑眉：“条件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有蛇。”右边穿蓝布衫的女人突然插话，她的声音带着点南方口音，“银环蛇，一堆堆缠在加油机后面的货架上。前天我们去了两个人，只拖回来半箱水。”
血腥味突然变得浓郁起来。苏瑶眼角的余光瞥见公狼已经叼着鹿腿站起来，浑浊的黄眼珠正穿过雨幕望向木屋。她心里一紧，军刀猛地向前一送：“成交！”
纱布包在空中划出道抛物线，鸭舌帽纵身扑过去接住，塑料包装被他捏得哗哗作响。苏瑶趁机翻身跳下窗台，落地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她没有回头，沿着院墙根快速移动，军靴踩在积水里发出噗噗的声响。
身后传来狼嗥声，紧接着是木屋方向的惊呼和消防斧劈砍的闷响。苏瑶知道狼群被刚才的动静吸引了，她咬紧牙关加快速度，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军刀上。十公里外的加油站……她默默计算着路程，雨水顺着额前的碎发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穿过整片灌木丛时，裤腿被带刺的藤蔓勾出好几道口子。苏瑶突然停住脚步，蹲下身拨开茂密的草叶——泥土里印着串新鲜的脚印，鞋码很大，边缘带着锯齿状的花纹，看起来像是军用靴。更让她心惊的是，脚印旁边散落着几枚弹壳，黄铜色的表面还沾着湿润的泥土。
有人比他们先去过加油站？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小心翼翼地将弹壳捡起来，指尖触到金属的冰凉。弹壳底部的编号显示这是9毫米口径的帕拉贝鲁姆弹，通常用于手枪或冲锋枪。她将弹壳塞进裤兜，站起身望向东方，浓密的乌云压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像一块巨大的灰布盖在荒原上。
狼群的嗥叫声渐渐远去，苏瑶重新迈开脚步。她想起刚才木屋那三个人的眼神，贪婪里藏着绝望，就像她遇见的大多数幸存者一样。这场灾难已经持续了两个月，超市里的罐头早就被抢光，干净的水源越来越少，现在连最基本的药品都成了奢侈品。
走了大约半小时，雨势渐渐小了。苏瑶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找到块相对干燥的地方，从背包里掏出最后半块压缩饼干。饼干硬得像石头，她只能小口小口地啃着，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哭。
突然，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苏瑶立刻趴在地上，透过草丛的缝隙望过去——一辆越野车正沿着土路颠簸而来，车身上布满了弹孔和暗红色的血迹，车顶上架着挺机枪，枪管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着冷光。
是那伙盘踞在县城里的匪徒！苏瑶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记得这辆车，上周在乡镇卫生院门口，就是这伙人用机枪扫射了试图抢药的幸存者。她死死咬住嘴唇，将身体压得更低，直到越野车扬起的尘土遮住了她的视线。
越野车在离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停下，车门打开，下来四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家伙掏出烟盒，抖出几支烟分给同伴，打火机的火苗在风里明明灭灭。苏瑶看见他们的臂章上画着条吐着信子的蛇，和刚才鸭舌帽提到的加油站里的银环蛇莫名重合。
“老大，那娘们说的加油站就在前面吧？”一个瘦高个问道，他的左手不自然地揣在怀里，看起来像是受了伤。
络腮胡吐出个烟圈，眼神阴鸷地扫过四周：“没错，等拿到柴油就去端了南边的那个幸存者营地。妈的，敢藏着抗生素不给，这次让他们知道厉害。”
苏瑶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南边的幸存者营地……她想起上周在那里借宿时，张医生给她处理伤口的样子，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人总是说：“只要还有药，就不能放弃任何人。”
越野车重新发动起来，卷起的尘土呛得苏瑶直咳嗽。她等车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刚才要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她掏出那枚弹壳放在手心，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
原来加油站早就被匪徒盯上了。苏瑶突然明白木屋那三个人为什么愿意用这么重要的信息换一包纱布——他们是想借刀杀人。她冷笑一声，将弹壳扔回裤兜，转身钻进旁边的密林。十公里的路程，她决定走小路。
树林里比外面阴暗得多，腐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苏瑶的军靴踩过一滩积水，惊起几只蚂蚱。她想起刚出发时妈妈塞给她的急救包，当时妈妈说：“瑶瑶，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想来，妈妈大概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道铁丝网。苏瑶趴在地上慢慢挪动，铁丝网的顶端缠着带刺的铁丝，上面挂着几块破烂的广告牌，依稀能辨认出“中国石油”的字样。她屏住呼吸听了听，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油罐发出的嗡鸣。
加油站的主体建筑是座两层小楼，一楼的玻璃全碎了，门口散落着几具腐烂的尸体，看样子已经死了很久。苏瑶注意到加油机旁边的货架果然倒了一片，隐约能看见蛇鳞在阳光下反射的光泽。她从背包里掏出打火机和一小瓶酒精，这是她最后的防身武器。
突然，二楼传来一阵响动。苏瑶立刻躲到加油机后面，军刀从鞘里滑出半截，露出寒光闪闪的刀刃。她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紧接着，络腮胡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手里的手枪正冒着青烟。
“说！抗生素藏在哪？”络腮胡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白大褂挣扎着抬起头，嘴角流着血：“没……没有抗生素……”
枪声再次响起，白大褂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苏瑶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叫出声来。她认出那个白大褂就是张医生，那个总说“不能放弃任何人”的中年人，现在却像条破布一样躺在地上。
络腮胡骂了句脏话，转身对身后的人说：“搜！仔细搜！妈的，那娘们肯定骗了我们！”
苏瑶的心跳得像擂鼓，她悄悄绕到油罐后面，手指在金属表面摸到个凹陷——这是个紧急放油阀。她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掏出那半瓶碘伏，拔掉瓶塞扔向大厅中央。玻璃破碎的声音吸引了匪徒的注意，趁着他们分神的瞬间，苏瑶猛地扳动了放油阀。
柴油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苏瑶掏出打火机，在油罐周围撒上酒精。当第一个匪徒发现异常冲过来时，她按下了打火机的开关。火苗顺着酒精的痕迹窜出去，瞬间点燃了泄漏的柴油，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热浪将苏瑶掀翻在地。
她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飞溅的碎片，军刀在空中划过道弧线，刺穿了一个匪徒的喉咙。络腮胡的惊叫声被爆炸声吞没，苏瑶看见他的身体被火焰吞噬，手里的手枪掉在地上，滑到她的脚边。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渐渐小了下去。苏瑶挣扎着站起来，浑身的衣服都被烧焦了，脸上火辣辣地疼。她走到张医生的尸体旁，轻轻合上他的眼睛，然后在他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到了一个药盒——里面装着整整一板阿莫西林。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浇灭了最后的火星。苏瑶背着药盒走出加油站，看见远处的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她想起木屋那三个人的脸，想起络腮胡狰狞的表情，想起妈妈说过的话。她握紧手里的军刀，朝着南方的幸存者营地走去，脚步坚定得像块磐石。
血腥味在雨里渐渐淡去，只有风还在油罐之间呜咽，像是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苏瑶知道，这只是漫长征途的开始，在这个失序的世界里，活下去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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