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枚铜钱！足足二十五枚！
都多久没拿过这么大的银两了
陈小罕捂着胸口那个鼓囊囊、沉甸甸的小口袋，感觉走路都带风。阳光很大，照的地面都亮亮的陈小罕确实很开心，他几乎是蹦跳着穿过热闹的街市，那包温热的糖炒栗子被他小心地揣在怀里，像揣着一个温暖的秘密。
经过一个卖肉包子的摊档，蒸汽腾腾，香气扑鼻。陈小罕下意识地摸了摸钱袋，咽了口口水。一个肉包子要两文钱呢……太贵了。他摇摇头，快步走过。
可没走几步，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眼前闪过几张脏兮兮、眼巴巴的小脸。是巷子尾那几个没爹没娘、整天在垃圾堆里刨食的小崽子。
话说自从到聂府这帮傻孩子也没见找过他
唉……
以前他日子紧巴，偶尔捡到个馊馒头还会分他们一半。现在……他现在可是有“巨款”的人了！
巨大的心软和怜悯涌上心头。陈小罕咬咬牙，转身回到包子摊前，数出十文钱——心都在滴血——买了五个热腾腾、白胖胖的大肉包。
揣着包子和栗子，他熟门熟路地拐进城南最破败的那条窄巷。污水横流，气味难闻，但他却毫不在意。果然，在几个歪倒的破箩筐后面，缩着三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一只找食的野狗。
“狗蛋！铁柱！丫丫！”陈小罕压低声音喊道。
三个小脑袋猛地转过来，看到是陈小罕，尤其是看到他手里油纸包冒出的热气，眼睛瞬间亮了，像饿极了的小狼崽，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小罕哥！”
“是包子吗？好香！”
“小罕哥你发财啦？”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啊小罕哥，丫丫可想你了”
陈小罕赶紧把包子分给他们，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烫得直吸冷气也舍不得吐出来的样子，心里那点心疼钱的感觉忽然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胀鼓鼓的满足感。他把那包糖炒栗子也塞给年纪最小的丫丫：“慢点吃，还有栗子，甜的。”
他蹲在旁边，看着孩子们吃得香甜，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甚至忘了自己还空着肚子。他絮絮叨叨地叮嘱：“以后别老捡垃圾吃，容易生病。等我……等我再多赚点钱，给你们买更多好吃的！”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那剩下的十几文钱，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底气。
他却丝毫未曾察觉，就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阁楼窗口，一双冷静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是聂辰的心腹护卫林青。聂辰虽表面放任，实则终究不放心这个来历不明又胆大包天的小子独自出门，早已命人暗中跟随。
林青看着陈小罕把珍贵的肉包分给流浪儿，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栗子也送出去，看着他那副又心疼钱又忍不住心软的纠结模样，看着他和孩子们说话时眼里纯粹的光，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默默将这一切记下，身形融入阴影，悄无声息。
陈小罕心满意足地回到府里时，已是傍晚。他脸上还带着一点未散的笑意，脚步轻快。
一进院门，却看见聂辰正负手站在那株被他揪过叶子的“绿云”前，脸色看不出喜怒。
陈小罕心里咯噔一下，那点轻快瞬间飞走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蹭过去，小声唤道：“少爷，我回来了。”
聂辰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他那明显空瘪了许多的胸口和似乎还沾着点油渍的衣角上。
“玩得开心？”聂辰的声音平淡无波。
“还……还行……”陈小罕心虚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把那些……破烂卖了。”他没敢说卖了多少钱，更没提包子和栗子的事。
“卖了多少钱？”聂辰状似随意地问。
“二……二十五文。”陈小罕声音更小了，像蚊子哼哼，已经做好了被嘲讽“就这么点”的准备。
聂辰却并没嘲笑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陈小罕不安的静谧。他偷偷抬眼，想看看少爷的表情，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
“钱呢？”聂辰终于又开口。
陈小罕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开始冒汗。他总不能说大部分都买了包子和栗子送人了吧？少爷肯定会觉得他蠢透了，有钱不自己藏着还拿去打水漂！
“我……我买了点吃的……”他含糊道，脸颊发烫，根本不敢看聂辰的眼睛。
“是么。”聂辰的语气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往前踱了一步，靠近陈小罕。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一步
两步
陈小罕吓得往后缩了缩，却听见聂辰的声音几乎贴着他头顶响起，带着一点微妙的、磨牙的意味：“陈小罕，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聂府的人，是我的人。别在外面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招惹，给我惹麻烦。听见没有？”
那“我的人”三个字，像带着小钩子，刮过陈小罕的耳膜，让他心脏猛地一缩，脸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他慌乱地点头：“听……听见了！我不敢惹麻烦！”
聂辰似乎满意了，又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在他烧红的耳朵和脖颈上停留了一瞬，才转身往屋里走：“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打水？想渴死小爷？”
“哦！哦！马上就去！”陈小罕如蒙大赦，兔子一样窜去打水了，心脏还在砰砰狂跳，脑子里乱糟糟的，也分不清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
聂辰走进书房，林青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将所见一一禀报。
“少爷，陈小罕……将所得银钱大半购买了肉包与糖炒栗子，分予三名流浪孩童，自身并未食用。与孩童交谈甚欢，并许诺日后赚得银钱再予他们购买食物。”
聂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案光滑的边缘，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底深处却有什么东西缓缓化开，想到陈小罕的脸蛋，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这个小财迷……对自己抠搜得要命，对那几个小乞丐倒是大方。
愚蠢。天真。麻烦。……又有些许的……
……心底那片最坚硬的地方，却仿佛被这种愚蠢和天真轻轻撞了一下。
他挥挥手让林青退下。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陈小罕吭哧吭哧提着水桶走过的笨拙身影，看了很久。
“陈……小……罕”
晚膳时，桌上意外地多了一碟晶莹剔透的桂花糖藕，甜香四溢。
陈小罕站在一旁伺候，眼睛忍不住往那碟糖藕上瞟。他最爱吃甜的，以前只有过年时才可能尝到一点点麦芽糖。
聂辰瞥了他一眼，状似不耐烦地用筷子敲了敲碟子边缘：“杵着干什么？赏你的。省得传出去别人说我聂府苛待下人，连口甜食都舍不得给。”
陈小罕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聂辰。
“看什么看？不吃就撤下去。”聂辰板着脸，耳根却有点微红，故意恶声恶气地说。
“吃！我吃！谢谢少爷！”陈小罕瞬间眉开眼笑，也顾不上琢磨少爷今天为什么这么“好心”，赶紧端起那碟糖藕，蹲到一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甜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幸福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聂辰看着他那副容易满足的傻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很快又压下，继续慢条斯理地用着自己的膳。
只是没人注意到，书房角落里，那几本聂辰常看的书下面，压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上面罗列着城南几处闲置的小小房产，旁边还写着细密的批注，似乎是在评估地段和价格。
夜渐渐深了。外间榻上，陈小罕抱着吃得饱饱的肚子，带着对糖藕的回味和对少爷那点微妙改观的困惑，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而里间的聂辰，却并未入睡。他指尖夹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在黑暗中无声摩挲，目光锐利而清醒。
林青傍晚带回来的另一个消息，更让他在意——那个收旧物的老张头，在陈小罕离开后不久，便鬼鬼祟祟地离开了摊位，去的地方……是城西王御史家后门的方向。
王御史……正是之前与他家议亲的王家。
聂辰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看来，某些人，并没有打算让那场闹剧轻易收场。
他的小傻子无意间惹来的麻烦，似乎比想象的要大。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独自面对。
黑暗中，聂辰轻轻握紧了手中的玉佩，仿佛握住了某种不容触碰的底线。
“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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