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的手指刚碰上那枚冰冷的钥匙,就撞进了姐姐黎梦盛怒的眼眸。她像一尊冷硬的雕像立在门前,手里的伞微微倾斜,雨珠顺着伞沿啪嗒啪嗒砸落,一滴、两滴、三滴……每一声都敲打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上,仿佛随时能把这片沉默撕裂。
“23点56分,整整迟到了56分钟。”她的声音如寒冬中锋利的刀刃刮过脸颊,双臂紧紧环抱,宽大的黑色卫衣裹住单薄的身体,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那布满血丝的模样,不知是熬夜的倦意,还是哭肿了眼眶。
铁门半掩着,暖黄色的灯光从门缝泄出,像是温暖拼命挣扎逃窜,却被夜色无情束缚。这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却让她看起来更冷峻,连嘴角都带着化不开的寒意。黎夜刚想开口解释,喉咙却被雨水滑入的声音呛住,一阵撕扯般的咳嗽声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
“路上堵车。”他低声嘟囔,语气中夹杂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无奈,声音甚至有些沙哑。
“堵车?堵到23点56分?”黎梦冷冷一笑,手腕一翻,几乎把手机屏幕怼到他鼻尖。屏幕上未接来电记录闪烁着,映得她的脸愈加冰冷:23:20未接、23:35未接、23:48未接……每一个数字都像是对她耐心的最后一击。
“爷爷在客厅等了这么久,血压都上来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仿佛刀刃划破空气,“你觉得,这事用‘堵车’就能糊弄过去?”
黎夜心里憋屈,但为了躲避可能的家法惩罚,只能苦笑着妥协,表示愿意包下一个月的清洁任务作为补偿。
听到“一个月清洁”,黎梦原本紧绷的肩膀稍稍松了松。她缓缓垂下手臂,手机屏幕熄灭,黑暗中只剩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行,成交。”她的声音依旧冷淡,却透着些许疲惫和微不可察的轻松,“厨房、卫生间、阳台,还有爷爷房间的花盆——全归你负责。”黎夜苦笑了一声,用手摸了把被雨水浸湿的脸,“知道了,女王大人。”
他侧身朝门内迈步时,却被黎梦猛地伸手拽住袖口。她的指尖冰凉,力道强硬得让人无法挣脱。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门被推开。暖黄色的灯光涌出来,照亮玄关处一双沾满泥水的军靴,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无声的警告。客厅深处,老式座钟的指针正指向零点。
爷爷背对着门口坐在藤椅上,手里握着一根木棒。听到响动后,他缓缓开口,嗓音沙哑而威严:“小夜,过来,跪下。”
这一刻,雨声仿佛停止了,整个世界屏住了呼吸。
“爷爷,我错了。”黎夜跪在地上认错,但黎枫没有回应,只是直直地挥起木棒打来,棒子划破空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重重地抽在他的左肩上。巨大的力道让他整个人晃了晃,膝盖往前蹭了半尺。
雨夜的寒气混着钝痛瞬间炸开,那种感觉就像一块烧红的铁片贴上了皮肤。黎枫没有停手,第二棒狠狠落在右背,第三棒横扫小腿,每一下都发出闷重的“噗噗”声,像是拍打湿透的布匹。
没有怒吼,没有呵斥,只有老人粗重的呼吸和木棒划破空气的尖啸。黎梦站在门口,伞尖还在滴水。她的手指攥紧袖口,指节泛白,却没有挪动一步。
灯光拉长了她的影子,投射在爷爷的背上,像是欲言又止的屏障。第四棒落下时,黎夜咬紧牙关,没发出一点声音。血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他低头一看,军靴旁多了几滴暗红色的液体——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雨水混了锈迹。他挺直背脊,双手撑在地上,硬生生接下了第五棒。黎枫终于停手了。
老人掌心虎口崩裂,木棒上沾着细碎的血丝。他低头盯着孙子,声音沙哑:“疼不疼?”
“疼。”黎夜干脆回答,额角的汗水和雨珠一起滚进领口。
“疼就给我记住了——”
之后一家人都没吃饭就睡了。黎夜找到黎梦的房间。“姐,你不是说如果我包下家务,你就替我向爷爷求情吗?”他推开门,却发现黎梦已经去上班了。他站在房门口,指节还悬在半空,门缝里透出一片漆黑——人去床空。
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显示凌晨一点零七分。
他骂了一句,转身往玄关走去,湿鞋还没干透,踩在地砖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回到房间,黎夜喝了口水打算睡觉时,注意到手机上有一条好友申请。他点了同意,看了一眼对方的名字,略显抽象。
[窝是逆蝶]:黎警官,不打招呼加好友,不太礼貌吧?
[小叶子]: 你不会是叶离吧?
[窝是逆蝶]:是的,平时就这样,接委托才板着脸。乖儿子,叫声爹听听(作者正在抽风)。
黎夜愣了下,然后发了个无语表情包,然后倒头便睡。
睡梦中,黎夜因为淋了雨而感到头痛欲裂,爬起来量体温才发现自己发烧了。这时,敲门声将他吵醒。
天还没亮,窗外铅灰色的雨幕像是脏污的毛玻璃。他头疼得像是灌了铅,嗓子冒烟,体温计夹在腋下,水银柱停在39.4℃,像是一根针刺穿了他的神经。
“谁?”黎夜顶着沙哑的嗓子问,门对面的人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出声。
“开门,是我,你的女王黎梦。”
黎梦正准备给母亲发消息买布洛芬回来,下一秒,门开了。门只开了一条缝,黎夜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烧得通红的眼睛像被炭火炙烤过。
“姐……”他的嗓子干涩,声音像是被砂纸磨碎,“你不是上班去了?”
黎梦没有回答,直接用力把门推开。
她左手拎着便利店的大号塑料袋,右手握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指尖被烫得微微泛红。
“临时换班。”她的声音淡淡的,“想起来家里有个欠我一个月清洁的人,怕他病死了没人擦灶台。”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黎梦没有回答,抬手把塑料袋“咚”地放在玄关柜上。袋子外壁蒙着一层白雾,里面装着两盒退烧药、一袋医用酒精、一小瓶碘伏、三包速溶姜茶,还有一条深灰色的干毛巾。
“猜的。”她终于开口,眼睛却盯着黎夜左肩——昨晚挨棍子的地方,T恤领口洇出一丝淡褐色,是干掉的血痂被雨水晕开了边缘。黎夜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发现自己竟然烧得连疼痛都变得迟钝,肩背部像是灌满了铅,稍微动一下就会冒起一阵冷气。
“39度4。”他哑着嗓子报数,语气平静得像在汇报案发现场的情况。黎梦“嗯”了一声,把豆浆塞进他手里,塑料杯烫得他一哆嗦。
“先喝,再吃药。”她的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却转身进了厨房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中飘来一句:“顺便告诉你,爷爷天没亮就出门了,说去老战友家下棋——这种大暴雨,鬼才信。他让我盯着你,别乱跑。”热水壶咔哒跳闸,厨房腾起一团白汽。
黎梦背对着他,声音隔着雾气传来,像从很远的地方折返回来:“黎夜,你昨天下午到底去哪儿了?”
黎夜捧着豆浆,指关节被热气蒸得发红。他张嘴想要回答,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塞了一把沙子。“不能说?”黎梦没有回头,手中的调羹搅动着姜茶,金属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像极了审问室里的镣铐。
“不是不能说,”黎夜低声说道,“是说了你也不会信。”
黎梦转过身来,眼圈下浮现出两团淡青色,像是泼了一碗墨水。她刚要把姜茶递给他,忽然停下动作。“那就先别说。”她松口了,抬起另一只手拨开他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掌心滚烫,“吃完药睡觉。等退烧了,再决定要不要编故事给我听。”
黎夜捧着杯子,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父亲也是这样把姜茶塞到他手里,粗粝的指腹刮过额头,说:“小子,烧退了再去闯祸。”如今这杯茶仍然烫得够劲,但递茶的人已经换了。他啜了一口,姜辣混着红糖的甜味滚进胃里,像是往冰窟里扔了一把火。
“姐,”他哑着声音问,“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危险的事,你会拦我吗?”
黎梦正在用酒精棉球擦拭双手,听见这话动作顿了一下。“会。”她低着头继续擦拭,声音平静,“但如果拦不住,我就陪你一起去冒险。”
窗外的雨声骤然加大,像是有人撒了一把碎玻璃在屋顶上。黎夜喝完最后一口姜茶,苦味在舌根炸开。他把空杯子搁回茶几,杯底与玻璃相触,发出轻轻的一声“叮”。
黎夜喝完药后,被黎梦强制扔在床上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