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

出狱那天没有雪，天是灰蒙蒙的冷。苏新皓提前半小时就等在监狱门口，手里攥着刚买的热豆浆，指腹反复蹭过杯壁的温度，连警服领口都忘了整理。看见那道熟悉又单薄的身影从铁门里走出来时，他几乎是立刻迎上去，话到嘴边却卡在喉咙——朱志鑫瘦得更明显了，旧外套套在身上晃荡，头发剪得很短，露出的耳朵尖冻得发红，眼神像蒙了层雾，看见他时没有惊喜，只有下意识的往后缩。

“我来接你，”苏新皓把豆浆递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先去吃点东西？还是……”

朱志鑫没接豆浆，也没抬头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鞋尖，低声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苏新皓的手僵在半空，热豆浆的温度透过纸杯烫得指尖发疼。他看着朱志鑫转身要走的背影，忙上前半步想扶他，却被朱志鑫猛地甩开胳膊——动作里带着慌不择路的抗拒，像是怕被什么烫到。

“别碰我。”朱志鑫的声音发颤，终于抬眼看他，眼底却没有重逢的暖意，只有细碎的警惕，“苏队，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苏新皓的心沉了下去。他原以为减刑的消息是希望，却忘了高墙里的日子不是只有“表现良好”四个字。他跟着朱志鑫走在冷清的街道上，看着他总在路过人群时往墙边靠，看见穿制服的人就会下意识低头，连风吹动外套下摆，都会让他瑟缩一下。

后来苏新皓还是把人带回了自己家。他煮了热汤，想让朱志鑫暖暖身子，可转身就看见朱志鑫站在玄关，手紧紧攥着门把，像是随时要逃。“这里很安全，”苏新皓试着解释，“没人会来……”

“安全？”朱志鑫突然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自嘲的哑，“在里面的时候，他们也说‘好好表现就安全’。”他撸起左边袖子，手腕上除了旧的手铐印，还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疤，“苏队，你托人照看着，可他们总有办法在没人的时候找我麻烦。你护不住我的，以前护不住，现在也一样。”

苏新皓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想说那不一样，想说现在他能护住他，可看着朱志鑫眼底的戒备，那些话都堵在胸口。那天的热汤凉透了，朱志鑫没喝一口，晚上就蜷缩在沙发角落，睁着眼睛到天亮，苏新皓递过去的毯子，他碰都没碰。

之后苏新皓想帮朱志鑫找份工作，可每次提起，朱志鑫都摇头。他要么整天待在屋里不说话，要么就躲在阳台抽烟，烟蒂扔了一地。有次苏新皓加班回来，看见朱志鑫对着手机里的招聘信息发呆，手指在屏幕上反复点着“有无犯罪记录”那栏，最后又关掉页面，把手机扔在一边。

“我这样的人，找什么工作都没用。”朱志鑫听见动静，头也没回，声音很轻，“苏队，你别管我了。你现在是副队长，前途光明，别被我这种人拖累。”

苏新皓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想看清他的眼睛：“我从来没觉得你是拖累。朱志鑫，我们……”

“你别叫我名字。”朱志鑫突然打断他，猛地站起来后退，后背抵着阳台玻璃，眼神里满是慌乱，“你以前说想护着我，可最后我还是进了监狱。你说我能洗清嫌疑，可我在里面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苏新皓，我不信你了，真的不信了。”

风从阳台缝隙吹进来，带着冬天的冷。苏新皓看着朱志鑫眼底的脆弱和抗拒，忽然明白，一年的牢狱不仅磨瘦了他的人，还磨掉了他对自己仅存的信任。那些小心翼翼的偏爱，那些曾经的靠近，好像都被高墙里的日子碾碎了，只剩下朱志鑫裹在自己筑起的壳里，再也不肯出来。

那天晚上，苏新皓在书房坐了一夜。他看着抽屉里那枚银质钥匙扣，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苏”字，第一次觉得，比起朱志鑫入狱时的心疼，现在这种“他就在身边，却再也抓不住”的无力，更让他难受。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苏新皓想起之前期待的春天，忽然不知道，那个能看见花开的春天，还能不能等到朱志鑫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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