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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透光

雪松香里的囚笼

第三次诊疗结束后,苏屿尘是被林婉半扶半抱弄回家的。

他像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木偶,瘫在后座上,口罩被眼泪和冷汗浸得透湿,贴在脸上又凉又黏。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陆珩摘掉眼镜后的眼睛——那双深邃的、仿佛能吸进所有光线的眼睛,专注地落在他脸上时,竟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这世间唯一被注视的存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用力掐灭了。

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陆珩众多患者里最麻烦、最无可救药的一个。那些温柔和耐心,不过是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就像演员在舞台上的台词,散了场就该忘了。

回到家,他把自己摔进卧室,反锁房门的瞬间,双腿一软滑坐在地。厚重的卫衣还裹在身上,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是被扔进了冰窖。后颈似乎还残留着那只手的温度,微凉的指尖,带着雪松香的气息,轻轻摩挲时带来的奇异安定感,此刻却变成了细密的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怕这种感觉。

怕自己会贪恋那点转瞬即逝的温暖,怕自己会忍不住依赖,更怕当他稍微敞开心扉时,对方会像扔垃圾一样把他丢掉。

被抛弃的滋味,他尝过太多次了。小时候试图对邻居家的孩子笑,换来的是“怪物”的骂声;中学时鼓起勇气想加入同学的话题,得到的是刻意压低却能让他听清的“离他远点”。就连父母,虽然爱他,眼神里也总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和无奈。

他早就该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只配待在黑暗里,安安静静地腐烂。

接下来的几天,苏屿尘把自己关得更紧了。林婉放在门口的饭菜,他常常要等到彻底凉透才敢开门拿进来,囫囵吞枣地塞进嘴里,味同嚼蜡。房间里的窗帘拉得比以前更严实,连屏幕的光都调至最暗,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所有来自外界的窥探和期待。

可那股雪松香,却像生了根似的,钻进他的毛孔里。有时他缩在床角发呆,鼻尖会突然窜进那清冽的气息,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坐在诊室的沙发上,对面坐着那个戴着细框眼镜、眼尾带笑的男人。

然后心脏就会猛地一缩,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和……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期待什么呢?

期待陆珩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觉得“没关系”?期待那个飘着雪松香的房间,真的能成为一个暂时安全的角落?

苏屿尘用力摇了摇头,把脸埋进膝盖。口罩还没摘,潮湿的布料蹭过脸颊,带来一阵刺痒。他又开始抠口罩边缘的布料,指甲反复摩擦着那片已经起了毛球的地方,直到皮肤传来清晰的痛感,才稍微清醒些。

不能期待。

期待是会让人上瘾的毒药。一旦习惯了那点温暖,再回到黑暗里,就会比以前更冷,更难熬。

第四次诊疗的前一天,林婉敲了他的门。

“小尘,明天……还去吗?”母亲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碰碎了什么,“要是实在不想去,妈跟陆医生说一声,没关系的。”

苏屿尘在门后缩成一团,背紧紧抵着冰冷的门板。他能想象出母亲此刻的表情,眼底肯定又蒙着一层红雾,嘴角却要强撑着笑意。

他想说“不去了”,想说“我就这样了,治不好了”,想说“妈你别再为我费心了”。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声的哽咽。

他怕陆珩会觉得,自己果然是个麻烦的、没有毅力的人。怕那句“下周见”,会变成最后一次对话。

这种想法让他痛恨自己。明明该远离的,却又忍不住在意对方的看法,像只摇尾乞怜的狗,卑微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去。”

过了很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门外的林婉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嗯”,接着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苏屿尘能想象出她转身时,眼角可能滑落的泪水——不是失望,是欣慰,是那种小心翼翼捧着一点希望的、让他心疼的欣慰。

那一晚,他又没睡好。

但这次没有之前那么剧烈的颤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光,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反复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陆珩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窗台上那盆文竹在风里摇晃的影子,还有那句像羽毛一样轻轻落下的“不是你的错”。

天快亮时,他甚至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凭着模糊的记忆,搜索起上次陆珩提到的那首钢琴曲。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心脏跟着微微发紧。找到了,点开,舒缓的旋律流淌出来,像月光洒在平静的湖面上。

他只听了两句,就猛地按了暂停。

太危险了。

这样一点点靠近,一点点在意,就像温水煮青蛙,等意识到的时候,早就逃不掉了。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缩回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掉所有声音和光线。可那旋律却像刻在了脑子里,反复回响,连带着那股清冽的雪松香,一起钻进了他的梦里。

第四次诊疗,苏屿尘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在门口站很久。

当他走到诊室门口时,门甚至是虚掩着的,里面飘出来的雪松香比上次更浓郁些。他犹豫了一下,指尖轻轻推开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陆珩正坐在办公桌后看书,听到声音,抬起头,嘴角弯起熟悉的弧度:“来了?”

苏屿尘的心脏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但奇怪的是,那种几乎要晕厥的恐慌感,却比上次减轻了些。他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依旧很轻,却比以往清晰了些。

他走到熟悉的沙发角落坐下,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只坐一个小角,而是稍微往后靠了靠,后背贴在沙发靠背上,虽然依旧紧绷,却比之前放松了些许。

陆珩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把书合上,放在桌面上。诊室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的嗡鸣,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

苏屿尘的视线落在地板的纹路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卫衣的袖口。他在等陆珩说话,心里既害怕又……有那么一丝说不清的期待。

“上次……吓到你了吧?”

陆珩的声音忽然响起,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苏屿尘的肩膀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说“没有”,可视线对上陆珩的眼睛时,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低下头。心脏撞得肋骨生疼,脸颊瞬间涨红。

他能感觉到陆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没有探究,没有逼迫,只是静静地看着。

“对不起。”陆珩又说,语气很认真,“是我太着急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苏屿尘愣住了。

他没想到陆珩会道歉。在他的认知里,像陆珩这样优秀的人,是不会轻易认错的。更何况,那天失控的明明是他自己。

“不……不是……”他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蚋,“是我……自己不好……”

“不是你的错。”陆珩打断他,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用急。”

慢慢来……

这三个字像带着某种魔力,让苏屿尘紧绷的神经,又放松了些。他低着头,嘴角微微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诊室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不像以前那样让人窒息,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和。

苏屿尘能闻到空气中的雪松香,清冽而安定。他甚至敢稍微抬起点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一眼陆珩。

陆珩正坐在办公桌后,姿态放松,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苏屿尘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赶紧低下头,心脏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又慌又乱。

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他想,或许……真的可以慢慢来。

哪怕只是一点点。

窗外的阳光正好,蝉鸣依旧聒噪,而诊室里的雪松香,仿佛也变得温柔了些,轻轻缠绕在两人之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摇曳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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