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社的展厅被打理得像片安静的森林。白色展板沿着墙壁铺开，苏清颜的《梧桐少年》挂在最里侧的位置，画框边缘还沾着点未擦净的颜料，像不小心蹭上的星光。她站在画前，指尖轻轻划过木质边框，心跳比画里的阳光还要纷乱。
这是她第一次有作品入选校园艺术展。画里的少年依旧没有脸，可熟悉的人总能看出——那白T恤的褶皱、握书的姿势，甚至连梧桐叶落在肩头的角度，都和陆知珩如出一辙。
“紧张吗？”林晓晓抱着相机走过来，镜头对着画作拍个不停，“我刚看到评委老师站在这儿看了三分钟，肯定要拿奖。”
苏清颜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怕的不是拿不到奖，是怕某个熟悉的身影看到这幅画时，会看穿她藏在光影里的心思。
开展前的最后半小时，社员们都在做最后的检查。苏清颜趁没人注意，从口袋里摸出把小巧的刻刀——是美术社学长送的，刀刃锋利得能划开宣纸。她屏住呼吸，在画框右下角最不起眼的角落，轻轻刻了个极小的“Q”。
是她名字“清颜”的首字母。
刻完才发现手在抖，刻痕歪歪扭扭的，像条没睡好的毛毛虫。她慌忙用指尖蹭了蹭，想把痕迹弄浅些，却越蹭越明显，最后只能作罢，红着脸转身去整理其他画作，心里却像揣了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既期待又不安。
开展铃响时，展厅的门被推开，参观者像潮水般涌进来。苏清颜站在入口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人群里瞟。陆知珩说过今天会来，可直到第一波人潮散去，她还是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别找了，他肯定会来的。”林晓晓撞了撞她的胳膊，“说不定正躲在哪个角落偷偷看你的画呢。”
苏清颜被说中心事，脸颊发烫，刚想反驳，就看到赵阳推着陆知珩从人群里挤了过来。陆知珩穿着件浅灰色卫衣，手里捏着本展览手册，眉头微蹙，像是被人群吵得有点不自在，可目光扫过展厅时，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儿呢！”林晓晓挥手示意，把他们往《梧桐少年》的方向带。
苏清颜的心跳突然加速，下意识地往画框的角落瞥了一眼。那小小的“Q”藏在阴影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她还是莫名紧张，像藏了个会被戳破的秘密。
“这幅画不错啊。”赵阳站在画前，摸着下巴点头，“这背影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清颜，你是不是照着谁画的？”
苏清颜的脸瞬间红透，刚想找借口，陆知珩却开口了：“光影处理得很好。”他的目光落在画中少年的发梢上，那里的阳光被她用金黄和橙红叠涂，像真的在发光，“比上次在画室看到的进步多了。”
他竟然记得她在画室画的半成品。苏清颜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刚才的紧张散去不少：“还是有很多地方没处理好……”
“已经很好了。”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认真，“尤其是这里。”他抬手，指尖轻轻点在画框角落——离那个“Q”只有几厘米的地方。
苏清颜的呼吸瞬间屏住，生怕他发现那个刻痕。可他只是点了点，就收回了手，目光转向她，嘴角噙着点浅淡的笑意：“我们去看别的画吧。”
看着他们往展厅另一侧走去，苏清颜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了薄汗。林晓晓凑过来，压低声音笑：“他绝对看出来了，你看他刚才那眼神，都快把画盯出洞了。”
“才没有。”苏清颜嘴硬，心里却像被温水泡过，软得发颤。
展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苏清颜被社团老师叫去帮忙讲解作品，等她终于脱身，发现陆知珩和赵阳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她心里有点失落，刚想拿出手机发消息，就看到陆知珩独自站在《梧桐少年》前，背对着她，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的肩膀微微弓着，右手放在画框边缘，手指轻轻动着，像是在触摸什么。阳光透过展厅的高窗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画中的梧桐道上，像和画里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苏清颜放轻脚步走过去，想吓他一跳，却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她看到他从口袋里摸出支铅笔，笔杆是她送他的那支浅棕色的，正小心翼翼地在画框角落涂抹着什么。
是那个刻着“Q”的地方！
她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躲在一根立柱后面，大气都不敢喘。只见他的笔尖在画框上轻轻划过，动作极轻，像是怕弄坏了画框，几分钟后才直起身，把铅笔塞回口袋，转身往出口的方向走，耳根红得像被颜料染过。
他走后，苏清颜立刻冲到画前，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
画框的角落里，那个歪歪扭扭的“Q”旁边，多了个同样小小的字母——“Z”。
是陆知珩名字“知珩”的首字母。
两个字母挨得极近，像是被风吹到一起的蒲公英，在阴影里相依相偎。铅笔的痕迹还带着点湿润，显然是刚写上去的，和她刻痕的深浅差不多，像是特意调整过力度，怕显得突兀。
苏清颜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Z”，铅笔的触感带着点涩，却烫得她心尖发颤。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她的秘密，不仅没戳破，还悄悄回应了她——用这种笨拙又温柔的方式。
“在看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苏清颜吓得手一抖，慌忙转身，看到陆知珩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其中一瓶的瓶身上，贴着个小小的太阳贴纸。
“没、没什么。”她的脸颊发烫，目光不敢看他，“你不是走了吗？”
“赵阳在外面等，我回来给你送水。”他把矿泉水递给她，目光落在画框的角落，嘴角几不可查地扬了一下，“刚才看你好像在看画框，是不是掉漆了？”
“啊？哦……是有点。”苏清颜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心里却像被糖水泡过，甜得发腻。
两人站在画前，谁都没再说话。展厅里的背景音乐轻轻流淌，混合着参观者的低语，形成一种奇妙的安静。苏清颜握着那瓶贴了太阳贴纸的矿泉水，感觉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却压不住心里的热度。
她突然想起刚才他用铅笔写字的样子，专注又小心翼翼，像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作品。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真的可以藏在画框的角落里，藏在两个小小的字母里，不需要解释，就能被彼此看懂。
“评委好像在讨论你的画。”陆知珩突然说，目光指向展厅中央，几位评委正对着《梧桐少年》指指点点，表情很是赞赏。
“真的吗？”苏清颜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他看着她，眼里的光比展厅的灯光还亮，“我就知道，它会获奖的。”
话音刚落，展厅的广播突然响起：“请《梧桐少年》的作者苏清颜同学到前台来一下，有评委想和你交流。”
“快去啊！”陆知珩推了她一把，语气里带着点鼓励。
苏清颜点点头，转身往前台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陆知珩还站在画前，目光落在那两个小小的字母上，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幅会动的画。
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等展览结束，一定要把这幅画好好收藏起来，连同画框角落里的秘密，一起藏进时光里。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瞬间，陆知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画框的角落拍了张照，设成了手机的锁屏壁纸。照片里，“Q”和“Z”依偎在阴影里，像两个约定好要一起走下去的影子。
评委的声音还在展厅里回荡，可陆知珩的眼里，只剩下那两个小小的字母，和不远处那个走向光亮处的身影。他握着手里的空矿泉水瓶，感觉掌心的温度，比阳光还要暖。
有些秘密，藏在画框的角落里，落在两个字母的依偎里，没说“喜欢”，却已经在彼此的心里，刻下了清晰的印记。而那幅《梧桐少年》，正站在展厅的光影里，等着见证更多未完待续的故事——比如，下一次，他们会不会在画框的另一面，刻上更完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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