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云层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地压在教学楼顶。苏清颜抱着刚完成的联展总结报告，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瞬间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
“看来要下大雨了。”林晓晓凑过来，手机上的暴雨预警红得刺眼，“你带伞了吗？我刚看天气预报，说这雨能下到半夜。”
苏清颜摇摇头，心里咯噔一下。早上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她压根没带伞，此刻望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雨幕，发愁该怎么回宿舍——联展总结会开得比预期晚了一小时，现在天色已经擦黑，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要不我陪你等会儿？”林晓晓戳了戳她的胳膊，“说不定等会儿雨就小了。”
“不用啦，你先回去吧，”苏清颜推了推她，“你晚上不是还有社团会吗？我自己等雨小了再走。”
送走林晓晓，走廊里很快只剩下她一个人。雨声越来越响，像无数根鼓槌敲打着世界，风卷着雨丝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带着沁骨的凉意。苏清颜裹紧了外套，把报告抱在怀里，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冒雨冲回去——大不了淋成落汤鸡，总比在这里等到半夜强。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冲进雨幕时，走廊那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到陆知珩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走廊入口处。他的黑色冲锋衣领口沾着点雨水，显然是刚从雨里过来的，看到她时，脚步顿了顿，伞沿的水珠顺着边缘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水。
“还没走？”他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点被淋湿的微哑。
“没带伞。”苏清颜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雨小了再走。”
陆知珩走到她面前，把伞往她这边倾了倾：“我送你回去。”
“会不会太麻烦你？”她看着他湿透的袖口，想起上次雨天他半边身子淋湿的样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你好像也是刚过来？”
“刚调试完联展的设备，”他言简意赅，把伞往她手里塞了塞，“走吧，再等下去雨更大了。”
两人并肩走进雨幕。黑色的伞面像个小小的穹顶，将外面的狂风暴雨隔绝在外。苏清颜握着伞柄的手刚碰到他的指尖，就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他却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一起稳住伞身：“风大，两个人握稳点。”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点雨水的微凉，包裹着她的手，让她莫名想起雪地里他把她的手揣进怀里的温度。伞很大，本可以容下两个人自在行走，可陆知珩的肩膀还是下意识地往她这边靠，半边身子几乎露在伞外，深色的冲锋衣很快被斜飘的雨水打湿，紧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伞歪了。”苏清颜往他那边推了推伞柄。
“没有。”他不动声色地又推回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脖颈上，他却像没察觉似的，“风从右边刮过来，你那边挡不住。”
苏清颜没再坚持，只是把怀里的报告往他那边挪了挪，想替他挡点斜雨。报告的纸页蹭到他的胳膊，他低头看了一眼，轻声问：“联展总结写完了？”
“嗯，刚交给老师。”她点点头，想起下午展台上他调试设备的样子，“你的光影效果今天好多人夸呢，说比其他作品的动态感强。”
“是你的画画得好。”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雨声盖过，“光影只是跟着画走而已。”
雨声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伞面，像在为这狭小空间里的对话伴奏。苏清颜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雨后湿润的泥土味，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偶尔脚下踩到积水，他会下意识地拽她一把，掌心的力道很轻，却让人感觉很稳。
走到图书馆后的小巷时，积水已经漫过了脚踝。苏清颜穿着帆布鞋，看着浑浊的水洼犯了难——昨天刚刷干净的鞋子，要是踩进去肯定又要脏了。
陆知珩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停下脚步，弯腰把裤脚卷到膝盖：“我背你过去。”
“啊？不用不用！”苏清颜连忙摆手，脸颊发烫，“我自己可以……”
话没说完，他已经半蹲在她面前，宽阔的后背就在眼前，被雨水打湿的冲锋衣透着点温热。“上来。”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然一会儿水深了更难走。”
巷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雨声在耳边轰鸣。苏清颜犹豫了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伏在了他的背上。他的背不算宽厚，却异常安稳，像小时候父亲背她过小溪时的感觉，让人莫名踏实。
陆知珩站起身时，手臂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力道不大，却让人感觉很安心。他走得很稳，尽量避开积水深的地方，脚步踩在水里发出“哗啦”的轻响。苏清颜把脸颊贴在他的后颈，能感觉到他皮肤下血管的轻微搏动，还有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的微凉。
“你冷不冷？”她小声问，把怀里的报告抱得更紧了些，想替他挡点风。
“不冷。”他的声音有点闷，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你别乱动，抓好我。”
苏清颜乖乖不动了，手指却悄悄在口袋里摸索着。早上出门时，她习惯性地带了个暖手宝，此刻正好派上用场。她把充好电的暖手宝掏出来，轻轻塞进他没握伞的左手里：“给你。”
陆知珩的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温热的方块，又抬头往前看，嘴角几不可查地扬了一下：“你拿着吧，女孩子更怕冷。”
“我不冷！”苏清颜把他的手指往暖手宝上按了按，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你都淋湿了，快捂着。”
他没再推辞，只是握暖手宝的力度紧了紧，像是握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穿过小巷，宿舍楼的灯光就在不远处了。陆知珩把苏清颜放下时，她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低着头不敢看他。“谢谢你。”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不客气。”陆知珩收起伞，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在他脚边积成一小滩水。他的右半边身子几乎全湿了，头发贴在额前，看起来有点狼狈，可眼神却亮得惊人，“上去吧，别感冒了。”
苏清颜点点头，转身往宿舍楼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陆知珩还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个暖手宝，黑色的身影在雨幕里显得格外挺拔。看到她回头，他抬手挥了挥，像是在催她快点进去。
回到宿舍时，林晓晓正在敷面膜。看到苏清颜湿漉漉的头发，立刻尖叫起来：“我的天！你怎么淋成这样？陆知珩没送你回来吗？”
“送了……”苏清颜把报告放在桌上，脸颊还在发烫，“他把伞给我了，自己好像淋湿了。”
“哇塞！又是雨中送伞加公主抱！你们俩这进度可以啊！”林晓晓激动地摇着她的胳膊，“他背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悄悄话？”
苏清颜被她问得脸更红了，慌忙跑去洗手间洗脸。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红得像火烧，眼神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她想起陆知珩背着她时的安稳，想起他把伞往她这边偏的固执，想起他握着暖手宝时微微泛红的耳根，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是在为某个秘密伴奏。苏清颜趴在窗台上往下看，陆知珩已经走远了，黑色的伞在雨幕里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可她总觉得，那把伞下的世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
她不知道的是，走出宿舍楼很远的陆知珩，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暖手宝。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让他冰凉的指尖泛起暖意。他把暖手宝揣进怀里，像是揣进了一颗小小的太阳。
雨还在下，可他的心里，却一片晴朗。甚至在快走到自己宿舍楼下时，他才发现，苏清颜的报告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胳膊，留下一小块浅灰色的墨迹，像朵小小的云，印在深色的冲锋衣上。
他没舍得擦掉，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墨迹，像在触碰某个易碎的秘密。
雨声淅沥，像是在说，有些距离，在雨里被拉近了，就再也不会远了。而那片小小的墨迹，正躺在他的胳膊上，等着被晾干，成为这场雨夜最温柔的证明——只是他还没说出口的是，刚才背她走过积水潭时，他其实想说：“你的画，光影比以前更暖了，像……此刻揣在怀里的温度。”
这句话被风吹散在雨里，却在他心里，刻下了更深的印记。下一次，他会说出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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