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哨声像一道指令,“陈逢”的动作瞬间僵住,身体还在微微抽搐,但眼神里的疯狂渐渐退去,重新变回那种空洞的、没有焦点的状态。他慢慢蹲下身,蜷缩在墙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黑风衣男人收起哨子,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7:15。
离下一个卯时,还有不到二十三个小时。
……
黑暗再次吞噬意识时,陈逢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窖。
不是冰山狱那种局部的刺痛,是从灵魂到“骨骼”的全面冻结,仿佛连思维都要被冻成碎片。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被冻在一块透明的冰里,四肢伸展着,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和他在医院后巷看到的“自己”吃老鼠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模仿得不错。”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冰窖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嘲弄。
陈逢猛地抬头,透过冰面的反光,看到了那个青黑色的身影。还是那身官袍,那卷竹简,只是这一次,对方手里多了一把银色的小秤,秤砣是个极小的、刻着“魂”字的铜块。
是那个无名者。
“你看到了?”陈逢的声音在冰里回荡,带着冰碴子般的破碎感,“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无名者走到冰块前,用那把小秤的秤杆敲了敲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的身体?”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从你签下契约的那一刻起,它就不再只是你的了。”
陈逢的心脏(灵魂的心脏)骤然缩紧。“什么意思?”
“你以为‘献祭’只是换时间?”无名者翻开竹简,指尖在某一行字上划过,“每一条命,都在为那具肉身‘喂料’。你杀得越多,它越‘活’,占据者也就越稳。”
陈逢如遭雷击,浑身的冰仿佛都在这一刻裂开。他想起那只苍蝇,那只蟑螂,想起“自己”嘴里的老鼠……原来,他每一次为了活下去的杀戮,都是在帮那个占据他身体的“东西”巩固地位?
“你在利用我!”陈逢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不然呢?”无名者收起竹简,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地府从不做亏本买卖。你要回阳,要找真相,就得付代价。这点,你从一开始就该明白。”
代价……原来代价是这个。
陈逢的意识在冰里剧烈挣扎,冰面开始出现裂纹。“那个黑风衣是谁?他和占据我身体的东西是什么关系?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无名者没有回答,只是用秤杆指了指他的手腕。那里,沙漏印记虽然隐去了,却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像一道永远擦不掉的烙印。
“第二日的时辰快到了。”他收起秤,转身往黑暗里走去,青黑色的袍角在冰面上拖出一道淡淡的影子,“记住,明天的祭品,不能是虫豸了。”
“什么?”
“规则变了。”无名者的声音越来越远,“从第二日起,祭品需有‘灵智’。鸟兽,或者……人。”
最后那个“人”字,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陈逢的灵魂。
杀有灵智的动物?甚至……人?
陈逢看着无名者消失的方向,冰窖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喘息声,和冰面裂纹蔓延的“咔嚓”声。他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救赎,是一个层层递进的陷阱。从苍蝇到蟑螂,再到鸟兽,最后到人——对方是在一点点磨掉他的底线,让他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一个真正的刽子手。
而他,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冰窖的寒意越来越重,陈逢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冻结。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地狱的刑罚,而是那个黑风衣男人的侧脸,“自己”空洞的眼睛,还有刘翠记忆里那个住院部的方向。
等等……刘翠的记忆。
陈逢猛地睁开眼。他刚才太慌乱,漏掉了一个细节——刘翠不仅在医院门口见过黑风衣男人,三天前,她去住院部拿药时,还在走廊里听到两个护士聊天,说“307病房那个年轻人真可怜,好好的突然就脑死亡了,家属还没来,倒是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天天来守着,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307病房!
他的身体,之前很可能就在307病房!
那个黑风衣男人,一直在那里守着!
这个发现像一道光,刺破了冰窖的黑暗。陈逢死死抓住这根线索,哪怕这线索可能也藏着陷阱。至少,他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冰面的裂纹越来越多,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滴答”的声响——那是时间在倒数。
“明日……307病房……”陈逢在心里默念着,将这个地址刻进意识深处。
无论代价是什么,无论规则多残酷,他都必须找到307病房。那里一定有更多线索,关于黑风衣男人,关于占据他身体的“东西”,甚至关于这个无名者的目的。
冰窖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陈逢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股力量向上拉扯。冰面彻底碎裂,无数冰碴子飞溅开来,刺得他意识生疼。
他知道,第二日的卯时,到了。
这一次,他会进入谁的身体?
明天的祭品,又该是什么?
黑暗褪去的最后一刻,陈逢仿佛看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听到了清脆的鸟鸣——那是某种禽鸟的叫声,带着清晨的活力。
他的第二份“有灵智”的祭品,或许就在那里。
而307病房的秘密,正等着他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