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司的烛火总是带着幽蓝的光晕,灵汐伏在案前核对轮回簿时,发间落了点细碎的光。墨渊坐在她身侧,指尖捻着一枚刚从昆仑虚折来的桃花枝,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在这死气沉沉的地府里,倒显得格外鲜活。
“你说,把昆仑虚的桃花移几株到忘川边,会不会活?”灵汐突然抬头,笔尖还悬在纸页上,眉梢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墨渊放下桃花枝,伸手替她拂去落在鬓角的烛花:“忘川水至阴至寒,怕是养不活。”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你若喜欢,我便在幽冥司种满暖玉,替它们聚些阳气。”
灵汐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心口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自那日联手击退擎苍,墨渊便在幽冥司住了下来。有时他会回昆仑虚处理事务,却总在她批阅轮回簿的间隙,带着一身山风与桃花香回来,仿佛从未离开过。
这日午后,司音突然踩着云头闯进幽冥司,手里还拎着个食盒,嚷嚷着:“我的天!你们俩真打算在这地府过一辈子?折颜上神烤了新的桃花酥,特意让我送来!”
灵汐接过食盒,打开便闻到熟悉的甜香。她拿起一块递到墨渊嘴边,看着他咬下时,忽然想起第一世在昆仑虚,她也是这样巴巴地把桃花糕送到他面前,紧张得手心冒汗。
“说真的,”司音啃着桃花酥,眼睛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九重天最近不太平。听说擎苍虽魂飞魄散,却在死前留下了个后手,好像是用自己的元神碎片,在人间布了个什么阵,搞得凡间疫病横行,连神仙都受了些波及。”
墨渊的脸色沉了沉:“我已派叠风去查,尚未有眉目。”
“凡间疫病?”灵汐放下桃花酥,指尖划过轮回簿上密密麻麻的红名——那是近期意外夭折的魂魄,数量比往常多了数倍,“这些魂魄怨气极重,怕是与阵法有关。”
她忽然想起自己成为冥主后,总觉得忘川的水流比往常湍急,那些不肯喝孟婆汤的魂魄,嘴里也总念叨着“瘟疫”“活不成了”,当时只当是寻常怨怼,如今想来,怕是早有预兆。
“我与你同去。”灵汐站起身,玄色的冥主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幽冥司与人间轮回相连,或许我能感应到阵法的位置。”
墨渊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此去凶险,阵法若与擎苍元神绑定,怕是会引动你体内的九尾狐灵力。”他还记得前两世,她为了救他,两次耗尽元神,如今虽成了冥主,根基却仍有损伤。
“可那些魂魄在等我们救。”灵汐回握他的手,眸色坚定,“就像你说的,生生世世,不独活。他们的生,也是我们的责任,不是吗?”
墨渊望着她眼中的光,那光芒与第一世在昆仑虚时,她说“想护着什么人”时一模一样。他终是点了点头,抬手召来轩辕剑:“好,我们一起去。”
人间此时正值深秋,原本该是丰收的时节,却处处透着萧索。田埂上长满了枯草,村落里家家闭户,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疫病混杂的怪味。灵汐站在云端,望着下方灰蒙蒙的人间,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怨气聚在东南方。”她闭眸感应片刻,指尖指向东南方向,“那里的轮回通道都快被怨气堵死了。”
墨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有一团浓郁的黑气,像乌云般压在一座城池上空。“是江州城。”他沉声道,“传闻那里的疫病最严重,连去赈灾的仙官都失联了。”
两人落下云头,刚走进江州城,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纸钱的沙沙声,墙头上贴着泛黄的告示,字迹都被雨水泡得模糊。偶尔能听到屋里传来咳嗽声,却连个求医的人影都没有。
“这里的怨气太重,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灵汐握紧墨渊的手,指尖传来他掌心的温度,才稍稍定了定神,“阵法的核心,应该就在城中心。”
他们往城中心走去,越靠近那团黑气,空气就越阴冷。灵汐的眉心开始发烫,那是她体内的九尾狐灵力在与阵法的怨气对抗。墨渊察觉到她的异样,将自己的灵力渡给她:“撑住。”
“没事。”灵汐咬着牙,额角渗出细汗,“我能感觉到……阵法在吸食生魂的精气,那些疫病,不过是幌子。”
城中心有座废弃的祭坛,上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黑气就是从符文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的。祭坛中央,放着一块黑色的晶石,里面隐约能看到擎苍狰狞的脸。
“墨渊,灵汐,你们果然来了!”晶石里传出擎苍的声音,带着刺耳的狂笑,“我这‘噬魂阵’,用了九九八十一个生魂做引,再加上我这缕元神,足够把整个江州城的人都炼成我的傀儡!到时候,四海八荒都是我的天下!”
灵汐看着那些被符文束缚的生魂虚影,心头怒火中烧:“你残害无辜,就不怕天道不容吗?”
“天道?”擎苍嗤笑,“当年墨渊能为了你逆天改命,我为何不能为了三界霸业赌一把?更何况……”他的目光落在灵汐身上,带着恶意的贪婪,“有你这九尾狐元神做祭品,这阵法的威力还能再涨十倍!”
话音未落,祭坛上的符文突然亮起红光,无数锁链从地里钻出,直扑灵汐而来。墨渊挥剑斩断锁链,将灵汐护在身后:“痴心妄想!”
轩辕剑的金光与阵法的黑气碰撞,发出刺耳的轰鸣。可那些锁链像是无穷无尽,断了又生,很快就将两人围在中间。灵汐看着墨渊渐渐不支,玄衣上又添了新的伤口,心头一紧。
她忽然想起折颜上神曾说过,她额间的朱砂痣,是异世孤魂与这三界相连的印记,也是她最强大的力量源泉。前两世她不懂运用,如今成了冥主,又记起了所有前尘,或许……
“墨渊,借你的剑一用!”灵汐突然喊道。
墨渊虽不解,却还是将轩辕剑递了过去。灵汐握住剑柄,深吸一口气,将幽冥司的死气与九尾狐的灵力同时注入剑中。只见剑身先是泛起幽蓝的光,随即又染上赤红,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交织在一起,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以我冥主之名,唤轮回之力;以我狐族之魂,承三生之诺——破!”
她挥剑的瞬间,眉心的印记彻底炸开,化作漫天桃花虚影,与剑光一起冲向祭坛。那些桃花看似柔弱,却带着净化一切的力量,所过之处,黑气瞬间消散,锁链也化为飞灰。
“不可能!”擎苍的声音充满了惊恐,“你怎么可能同时掌控幽冥与狐族的力量?”
灵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祭坛中央的黑色晶石。她想起了昆仑虚的雪,江南的雨,幽冥的忘川水,想起了墨渊为她做的一切。这些记忆像暖流,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化作源源不断的力量。
“因为我不是谁的祭品,”她的声音清亮,传遍整个江州城,“我是灵汐,是墨渊的徒弟,是他的爱人,是要与他一起守护苍生的人!”
剑光落下,黑色晶石应声碎裂,擎苍的元神碎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彻底消散在天地间。阵法破除的瞬间,阳光终于穿透乌云,照在江州城的街道上,那些被束缚的生魂虚影化作点点星光,向两人拜谢后,缓缓消散。
墨渊走上前,轻轻拭去灵汐脸上的血迹:“累了吧?”
灵汐摇摇头,靠在他怀里笑了:“不累。”她抬头看着他,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边,“你看,我们做到了。”
“嗯。”墨渊低头吻她的额头,那里的印记已变回淡淡的朱砂,“我们做到了。”
三个月后,江州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灵汐站在城楼上,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笑得眉眼弯弯。墨渊站在她身边,手里提着刚买的桃花酥,玄衣在暖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听说九重天要办蟠桃会,邀请我们去呢。”灵汐咬了口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你说,我穿冥主的袍子去,会不会吓着那些老神仙?”
墨渊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渣:“穿什么都好。”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更喜欢你穿青丘的红衣。”
灵汐想起第一世在桃林,她偷偷试穿司音的红衣,被他撞见时的窘迫,脸颊微微发烫。她转身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衣袍里,闻着熟悉的松木香:“墨渊,谢谢你。”
谢谢你,跨越三生三世,找到我;谢谢你,无论我是昆仑虚的小弟子,还是凡间的医女,亦或是幽冥的冥主,都从未放弃过我。
墨渊收紧手臂,将她拥得更紧:“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让我冰冷的漫长岁月里,有了光,有了牵挂,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远处的桃花林里,不知何时开满了粉色的花,风一吹,落英缤纷,像极了他们初遇时的模样。
三生三世的等待,两世离别的苦楚,终究抵不过这一世的相守。往后岁月,无论是昆仑虚的晨露,还是幽冥司的烛火,无论是人间的烟火,还是九重天的流云,他们都会一起看,一起守,再也不分开。
因为爱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历经劫难后,依旧选择握紧彼此的手,共赴一场名为“生生世世”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