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图书馆成了最热闹的地方。靠窗的长桌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苏槿时摊开语文课本,指尖划过《诗经》里“蒹葭苍苍”的句子,油墨香混着旧书特有的气息,让人心里发静。
“又在看诗?”
头顶突然落下一道阴影,苏槿时抬头,看到陆清淮站在桌旁,手里拿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题集。他今天换了件浅灰色的校服,领口系得整整齐齐,和平时敞开两颗扣子的样子不太一样。
“嗯,老师让背的。”苏槿时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你不用训练吗?”
“教练今天没来。”他坐下时,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正好来补上周落下的题。”
两人并肩坐着,中间隔着一拳宽的距离。苏槿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应该是换了新的洗衣粉。她假装看书,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他那边瞟——他握笔的姿势很好看,食指第二节有块浅浅的茧,应该是常年打球磨出来的。
陆清淮做题很快,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偶尔停下来皱皱眉,很快又舒展开。苏槿时背完一首诗,发现他已经做完了一整张卷子,正翻到错题本订正。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错题本上,突然顿住了。
上次看到的那句“雨中山果落”旁边,又多了一行新的字迹,是她昨天刚抄进诗集的“空山新雨后”。字迹比之前工整了些,却还是能看出和草稿纸上如出一辙的笔锋。
“你也喜欢王维?”苏槿时忍不住问。
陆清淮的笔尖顿了顿,耳尖泛起微红:“随便抄的,觉得……挺顺口。”他说着,把错题本往旁边推了推,像是怕被她看到更多。
苏槿时没再追问,低头翻开自己的诗集。这本蓝色封皮的本子已经用了快一个月,里面抄满了从各处看来的句子,有课本上的名篇,也有从杂志里剪下来的短诗。她翻到最后一页,犹豫了一下,提笔写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写完才发现,陆清淮正看着她的笔尖,眼神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光亮。
“这句也不错。”他突然说。
苏槿时的脸热了起来,赶紧合上本子:“老师说多背点诗,作文能加分。”
“哦。”他低下头,继续做题,嘴角却悄悄勾着。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碰到了夏栀和(4)班的沈念。沈念是夏栀的小学同学,个高腿长,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正拿着两串烤肠,往夏栀手里塞了一根:“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谢啦。”夏栀咬了一大口,油汁沾在嘴角,沈念伸手想帮她擦,又触电似的缩了回去,挠挠头笑了。
苏槿时看着他们,突然想起刚才在图书馆的事。她戳了戳夏栀的胳膊:“你和沈念……”
“什么呀!”夏栀的脸瞬间红透,“就是普通同学!”她嘴上反驳着,眼睛却亮晶晶地往沈念那边瞟,沈念正端着餐盘找座位,目光和她对上时,笑得更甜了。
打饭时,苏槿时看到江逾白和阮听站在前面。阮听正踮着脚给江逾白递酸奶,瓶身上的草莓图案蹭到他的校服,她慌忙用纸巾去擦,却越擦越乱。江逾白没说话,只是把酸奶接过来,顺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你看你看,”夏栀凑到苏槿时耳边,“我说他们俩有情况吧。”
苏槿时点点头。江逾白是出了名的洁癖,上次林柚不小心碰掉他的笔,他都默默拿酒精棉擦了三遍,此刻却任由阮听把酸奶渍蹭在身上,眼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吃完饭回图书馆的路上,陆清淮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塑料袋。“刚才看到你的诗集角有点卷了。”他递过来一个浅蓝色的书皮,上面印着淡淡的松枝图案,“给。”
苏槿时接过书皮,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有电流窜过。“谢谢。”
“不客气。”他看着她,突然说,“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要不要去看我们打球?”
“我还有题没做完……”
“看完再做也来得及。”他的眼睛很亮,像落了星光,“我们和(3)班打比赛,江逾白也上。”
苏槿时想起阮听肯定会去加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下午的篮球赛打得很激烈。陆清淮在场上格外活跃,运球、突破、投篮,动作干净利落,每次得分后,都会下意识地往看台上望一眼。苏槿时坐在夏栀旁边,手里捏着那本包了新书皮的诗集,心跳比场上的鼓点还乱。
中场休息时,林柚拿着水跑过去,陆清淮却绕过她,走到场边的台阶旁,仰头问苏槿时:“渴吗?”
“不渴。”她摇摇头,看到他额头上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突然想起早上看到的那句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浸得软软的。
最后三分钟,(1)班还落后两分。陆清淮带球突破,被对方球员撞倒在地,膝盖在水泥地上蹭出一道红痕。他没顾上揉,爬起来继续跑,最后一个三分球稳稳落网,哨声正好响起。
全场都在欢呼,他却拨开围上来的队友,径直走到苏槿时面前,校服裤膝盖处沾着灰,眼里却闪着光:“赢了。”
“嗯。”苏槿时看着他的膝盖,“没事吧?”
“小伤。”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诗集上,“那本……包上书皮挺好看。”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交叠在一起。苏槿时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格外长,长到足够让一些悄悄发芽的东西,慢慢长成喜欢的模样。
她翻开诗集,发现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周末图书馆,我带物理笔记给你看。”字迹依旧潦草,末尾却画了个小小的篮球,圆滚滚的,像个偷偷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