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的意识像是在黏稠的沥青海中挣扎。每一次试图浮出表面,都被无形的重量拖拽回去。外界的声音被扭曲成遥远的水下回响:金属的摩擦声、模糊的电子音、还有自己心脏沉重而缓慢的搏动。
他被粗暴地架着,双脚几乎离地,拖过一条条冰冷、光线惨白的走廊。防护服士兵的动作毫无温情可言,只有程序化的效率。他的眼角勉强能捕捉到环境的变化——厚重的隔离门一道道滑开又闭合,空气净化系统发出高频的嘶嘶声,越来越浓的消毒水气味刺入鼻腔,掩盖了那若有似无的、来自核心深处的腥咸气息。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泛着哑光的灰色金属门前。门无声地向上滑开,露出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四壁和天花板都覆盖着某种吸收能量和声音的暗色材质,让房间看起来像一个纯粹的“空无”立方体。
“进去。”电子合成音命令道。
他被推了进去。门在他身后瞬间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绝对的光线从墙壁本身渗透出来,均匀而无影,照亮了这个不足五平米的囚笼。这里没有床,没有桌椅,没有任何设施,只有地板中央一个略微凸起的圆形平台,周围环绕着一圈细密的接口和微小的指示灯。
静滞密室(Stasis Cell)。名字本身就透着一种冻结一切的寒意。
周阳(?)踉跄一步,勉强站稳。那股空洞和迷茫感依旧包裹着他,但一种新的、冰冷尖锐的感知正在缓慢苏醒,像精密的手术针探入他的神经末梢。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是虚弱的颤抖,而是某种……过载的、接收到太多无法处理信号的细微痉挛。
“……归……”
那个词再次无声地滑过他的唇边。它没有含义,只是一个声音的碎片,一个从他几乎被冲垮的意识废墟中浮起的坐标。
突然,房间内的光线亮度骤增,变成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白炙色。同时,一种低沉、稳定、穿透力极强的谐波嗡鸣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骨骼和颅内。
系统内部日志 - 静滞密室 SC-7: >启动深度生物扫描协议。 >激活神经抑制场(强度:Delta级)。 >注入广谱神经镇定剂(剂量:足以抑制成年雄性非洲象自主神经活动)。 >目标生命体征监测:稳定。神经活动:异常活跃(与药剂效果严重不符)。错误。重新校准剂量...
周阳感到一股沉重的困意如同冰水般涌来,试图浇灭他脑海中那些混乱的“声音”和“碎片”。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这是预期的生理反应。
但下一瞬间,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触怒了。
不是他的意识,不是周阳的意识。是那个被强行“集成”进来的、冰冷的、古老的“残留物”。它似乎将这催眠谐波和神经镇定剂视作了一种挑衅,一种对它的新“容器”的侵犯。
一股微弱但极其尖锐的能量流——与他之前从CORE-001-α吸收的能量同源,但性质更加奇异——自他脊椎深处炸开,瞬间流遍全身。侵入的化学药剂被这能量粗暴地分解、中和!那催眠的谐波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在他周围一厘米处被彻底扭曲、消散!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中的迷雾瞬间褪去,虽然依旧空洞,却多了一种非人的、绝对的清醒和冰冷。瞳孔深处那幽蓝的余烬再次亮起,稳定地燃烧。
SC-7 系统警报(无声,仅限内部): >!严重异常:神经抑制场失效。目标生物电阻抗无限大。 >!严重异常:神经镇定剂被未知代谢途径完全中和。分析失败。 >!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签名在目标体内活跃。等级:Theta(极高威胁)。 >!警告:深度扫描受阻。扫描波被扭曲、吸收。数据获取率0.003%。数据严重污染。 >建议:立即启动Theta级 containment protocol(遏制协议)。需要手动授权。
房间外的观察室内,镜面面罩的男人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错误代码和一片混沌、扭曲、仿佛抽象画般的生物扫描数据,沉默了片刻。电子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可能是惊疑的波动:“……这不可能。”
静滞密室内,周阳(?)缓缓转过头,他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那绝对隔绝的墙壁,精准地“锁定”了外部观察者的位置。他微微偏头,像一个正在学习使用新工具的婴儿,尝试性地抬起手,伸向墙壁。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吸收能量的暗色材质时,墙壁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电路过载的“噼啪”声。他指尖前的一小块区域,材质颜色瞬间变得灰白,仿佛一瞬间经历了千年的风化,变得脆弱不堪。
他放下了手。
似乎……暂时满足了。
他不再理会外界的一切,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在他的“视野”里,看到的或许不再是血肉,而是流淌的数据、破碎的记忆片段、以及那个不断回荡的、来自无尽深处的呼唤——
“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