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秦锦深三人登上了一艘前往市区的货船。
甲板上堆满了集装箱,散发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
谢临舟靠在集装箱上调试着通讯器,苏棠则在检查武器,只有秦锦深站在船舷边,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发呆。
那些灯火像是散落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但秦锦深知道,那光芒之下隐藏着多少肮脏与罪恶。
黎江砚用铁腕统治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却也让这座城市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在想什么?”苏棠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
秦锦深接过水,却没有喝:“在想黎江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暴君。”苏棠脱口而出,语气带着刻骨的恨意,“他用血腥的手段镇压反抗者,把所有反对他的人都视为蝼蚁。我父亲……我父亲就是被他亲手送上断头台的。”
秦锦深看着她眼底的泪水,忽然想起黎江砚在安全屋说的话——“我从不杀无辜的人”。是谎言吗?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你见过他杀人吗?”秦锦深问。
苏棠愣住了,随即摇了摇头:“没有,但所有人都这么说。”
“所有人都这么说,不代表就是真的。”秦锦深看着远处的灯火,“顾微言能冒用他的名义屠村,自然也能伪造证据,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暴君。”
苏棠沉默了。她一直把黎江砚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却从未想过那些罪名的真实性。
反抗组织的情报都是二手消息,源头大多指向顾微言。难道……
“不可能。”苏棠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如果不是暴君,为什么要实行铁腕统治?为什么要囚禁那些反对他的人?”
“因为他想赢。”谢临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语气复杂,“先生说过,想要结束战争,就必须有人变成魔鬼。他宁愿背负所有骂名,也要建立一个没有战乱的世界。”
“这不过是他为自己的暴行找的借口!”苏棠激动地反驳。
“是不是借口,回去看看就知道了。”秦锦深打断她们的争执,“议会大厦的地下档案室里,应该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货船在凌晨时分抵达市区码头。三人避开巡逻的守卫,沿着废弃的铁路线向议会大厦的方向前进。
城市在夜色中沉睡,只有偶尔驶过的巡逻车打破寂静,车灯的光柱在建筑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前面就是议会大厦了。”谢临舟指着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建筑,“顾微言现在应该在顶层的办公室里。”
议会大厦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矗立在城市中央。黑色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月光,显得阴森而威严。
秦锦深看着那座建筑,忽然想起黎江砚曾带他来过这里。那时他站在顶层的露台上,指着脚下的城市说:“总有一天,这里会变成真正的乐园。”
当时的他只当是谎言,现在却有些动摇。
“档案室在地下三层,需要先生的虹膜才能打开。”谢临舟低声说,“但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从通风管道进去。”
三人沿着围墙绕到大厦后侧,谢临舟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推开了一扇暗门。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谢临舟打开手电筒,光柱在狭窄的通道里晃动,照亮了前方蜿蜒的楼梯。
“跟着我,别出声。”谢临舟率先走了进去。
秦锦深和苏棠紧随其后。通道里很安静,只能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走了大约十分钟,谢临舟停在一处通风口前:“从这里进去,穿过三个通风管道,就能到档案室的上方。”
他打开通风口的栅栏,率先爬了进去。秦锦深和苏棠也跟着爬了进去。
通风管道狭窄而黑暗,只能匍匐前进。冰冷的金属管壁贴着皮肤,让人浑身发冷。
爬了大约五分钟,谢临舟忽然停了下来,指了指下方。
秦锦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透过栅栏的缝隙,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房间。房间里摆满了货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档案盒。
“到了。”谢临舟低声说,小心翼翼地打开栅栏,跳了下去。
秦锦深和苏棠也跟着跳了下去。档案室里弥漫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手电筒的光柱里缓缓舞动。
“三年前码头军火案的档案应该在C区。”谢临舟带头走向右侧的货架,“先生说过,重要的档案都有双重备份。”
三人在货架间穿梭,寻找着标有“三年前”字样的档案盒。档案室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秦锦深的心跳得很快,他不知道自己即将看到的真相,会是怎样的残酷。
“找到了!”苏棠忽然喊道,举起一个标有“码头军火案”的档案盒。
秦锦深和谢临舟立刻围了过去。谢临舟打开档案盒,里面装着一叠文件和几张照片。
秦锦深拿起照片,上面是码头的场景,一箱箱军火被装上货轮,而站在货轮边指挥的,正是顾微言。
“这是……”苏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指尖抚过照片上顾微言的侧脸。
照片边缘的日期戳显示是三年前三月十七日,正是边境屠村案发生的第三天。
秦锦深抽出文件袋里的交易记录,纸张边缘已经泛黄,却能清晰看到顾微言的签名笔迹。
更刺眼的是附页的军火清单——与反抗组织记录的屠村凶器型号完全吻合,而签收人一栏赫然写着“顾微言代”。
“代签?”苏棠皱眉,“他凭什么代签黎江砚的名字?”
谢临舟从档案底层翻出一枚狼头印章的拓片,边角沾着暗红色的印泥:“这是先生的私人印章,三年前在一次酒会上被盗过。当时顾微言负责安保,他说是境外势力干的,现在看来……”
秦锦深捏着那张拓片,忽然想起黎江砚手背上的疤痕。
那道横贯手背的旧伤,形状竟与印章边缘的狼牙纹隐隐相合。他猛地抬头看向谢临舟:“黎江砚的手是怎么伤的?”
谢临舟的眼神暗了暗:“三年前他发现印章被盗,亲自去追顾微言,两人在码头仓库打了一架。先生为了夺回印章被钢管划伤,顾微言带着印章跳海跑了。”
档案袋最底层压着一张医院诊断书,上面写着“右手神经损伤,肌力三级”。秦锦深的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想起黎江砚扣动扳机时总是用左手——原来不是习惯,是伤。
“这些证据……”苏棠的声音发颤,“如果早发现……”
“顾微言不会给我们机会。”秦锦深将文件塞回档案袋,“他在议会安插了不少眼线,这些档案能留存到现在,恐怕是黎江砚故意藏的。”
谢临舟忽然按住耳边的微型通讯器,脸色骤变:“不好,有人来了!”
档案室的铁门突然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应急灯瞬间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了涌进来的黑衣守卫。
为首的男人穿着银色西装,正是本该已经死去的顾微言。
“秦先生倒是比我想的更聪明。”顾微言拍着手笑,掌心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狰狞,“可惜啊,发现得太晚了。”
秦锦深将档案袋塞进苏棠怀里:“从通风口走,去文艺沙龙找林砚书,他会保护你。”
“那你呢?”苏棠攥紧档案袋,指节泛白。
“我拖住他们。”秦锦深抽出谢临舟递来的短刀,刀柄的防滑纹硌得掌心发烫,“记住,把证据交给反抗组织。”
谢临舟突然拽开消防栓旁的暗门:“这是通往地下停车场的密道,快走!”
守卫的枪声骤然响起,子弹擦着秦锦深的耳畔飞过,打在档案架上溅起木屑。
他拉着苏棠冲进暗门,谢临舟反手锁门的瞬间,秦锦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撞击铁门的闷响。
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着手机闪光灯辨认方向。
潮湿的墙壁渗着水珠,脚下的积水没过脚踝,散发出铁锈的腥气。
“这里是黎江砚建的紧急通道。”苏棠喘着气说,“反抗组织的地图上标记过,但一直找不到入口。”
秦锦深忽然停住脚步,闪光灯照向墙壁上的刻痕。那是一道狼头图案,狼眼的位置嵌着两枚生锈的硬币。
他想起黎江砚书房里的同款硬币——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黎江砚随手放在他手心的。
“抓紧我。”秦锦深将硬币转了半圈,墙壁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缓缓向两侧打开。
门后是间三十平米的密室,中央的金属台上摆着一台老式留声机,旁边散落着几张黑胶唱片。
秦锦深认出其中一张是肖邦夜曲,正是苏棠在沙龙弹过的那首。
“这里是……”苏棠的声音发颤。
留声机突然自动转动起来,黎江砚的声音透过喇叭传出,带着电流的杂音:“如果听到这段话,说明我已经死了。秦锦深,档案里的证据足够扳倒顾微言,但议会需要新的掌权人。密码是你的生日,去拿放在保险柜里的委任状……”
秦锦深猛地按住喇叭,指尖冰凉。他的生日?黎江砚怎么会知道?
苏棠突然指向墙角的保险柜:“快看!”
保险柜的显示屏亮着,秦锦深输入自己的生日,锁芯“咔哒”一声弹开。
里面除了议会委任状,还有一本黑色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贴着他的照片——那是他刚进任务世界时,在大学图书馆拍的证件照。
笔记本里记录着他的喜好:咖啡要加三块方糖,雨天会偏头痛,讨厌香菜的味道……甚至连他自己都忘了的细节,黎江砚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页画着两只交握的手,左手手背上有一道疤痕,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等你愿意相信我的那天。”
留声机的歌声还在继续,秦锦深却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他一直以为黎江砚对他的特殊,只是收藏家对珍品的占有欲,却没想过这份偏执背后,藏着这样深沉的注视。
“他们追来了!”苏棠拽着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
秦锦深合上笔记本,将委任状塞进怀里。密室的另一扇门突然被撞开,顾微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的枪正对着他们。
“看来你们找到好东西了。”顾微言笑得残忍,“黎江砚真是个痴情种,到死都想把江山送给你。”
秦锦深将苏棠护在身后,握紧了口袋里的短刀:“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坐稳这个位置?”
“不然呢?”顾微言扣动扳机,子弹擦着秦锦深的肩膀飞过,“议会那群老家伙只认委任状,只要杀了你们,我就能伪造签名……”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警笛声打断。顾微言的脸色骤变:“怎么会有警察?”
苏棠突然笑了,举起手机晃了晃:“我刚才发了定位给林砚书,他不仅是商人,还是议会监察官。”
警笛声越来越近,顾微言的眼神变得疯狂:“那就一起死!”
他举枪对准秦锦深,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被身后的子弹击中。
谢临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的枪还冒着烟。顾微言难以置信地回头,倒在地上时,眼睛还死死盯着秦锦深怀里的委任状。
“先生说过,要留活口。”谢临舟收起枪,语气平静,“但他想杀你,就不能留了。”
秦锦深看着顾微言的尸体,忽然觉得很累。这场持续了三年的较量,终于以这样荒诞的方式落幕。
警灯的红蓝光芒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委任状上。秦锦深翻开那页纸,黎江砚的签名龙飞凤舞,旁边用小字写着:“赠秦锦深,愿你所见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