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用破布蘸着浑浊的雨水,仔细擦拭着顾晏清胳膊上的伤口。顾晏清疼得蹙了蹙眉,却没出声,只是望着庙外灰蒙蒙的天。“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昨天我听见巡逻队的脚步声就在庙门口,再晚一步……”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指尖的破布攥得更紧了些。“那我们走,”他抬头,眼里没有丝毫犹豫,“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顾晏清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那是他从家里逃出来时匆忙塞进衣袋的。地图的边角已经磨损,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他摊开地图,借着从庙顶破洞透进来的微光,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往南走吧,”他的指尖停在一个熟悉的地名上,“我家在杭州有处老宅,是祖父那辈留下的,藏在城郊的竹林深处,或许能暂时落脚。”
沈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杭州,那是个只在书本里听过的名字,据说有西湖,有断桥,有满城的桂花香。他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他们实在没什么可带的,只有那枚被顾晏清摩挲得发亮的黄铜弹壳,那是他受伤那天从战场上捡来的;还有沈砚贴身戴着的玉佩,玉质不算上乘,却温润通透,是他过世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以及沈砚前几天在废墟里找到的半瓶碘酒和几包干枯的草药,草药的叶子已经发黄,散发着淡淡的苦涩味。
沈砚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包进一块还算完整的蓝布帕子里,又用绳子缠了好几圈,放进一个破旧的布袋里。布袋是他从路边捡的,上面还沾着干涸的泥点,他拍了拍袋底,确保没有破洞,才背在身上。
临走前,沈砚在破庙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墙角一根被雷劈断的枣木柱上。他走过去,用石头砸掉上面的碎木茬,又用小刀把边缘削得光滑些,做成一根结实的木棍。“这个给你当拐杖,”他把木棍递给顾晏清,又掂了掂手里剩下的一截短木,“这个我留着,能防身。”
顾晏清接过木棍,指尖触到粗糙的木面,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他想自己走,可刚一迈步,腿上的伤口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踉跄着差点摔倒。沈砚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二话不说就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我自己能走……”顾晏清有些不好意思,他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被人这样伺候过。
“别逞强了,”沈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得快点走,别耽误时间。”
顾晏清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伏在了沈砚的背上。沈砚的肩膀不算宽厚,却很结实,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能闻到沈砚身上淡淡的汗味,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那是一种属于生存的味道。
沈砚背起顾晏清,一步步走出破庙。外面的世界比他们来时更加狼藉,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像一条被撕碎的绸带,断壁残垣之间,裸露的钢筋像狰狞的骨架,直指灰蒙蒙的天空。偶尔能看到蜷缩的尸体,有的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引得苍蝇嗡嗡作响。
沈砚屏住呼吸,脚步放得很轻,尽量避开那些触目惊心的景象。顾晏清伏在他背上,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不敢再看。他能感觉到沈砚的脚步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却又异常坚定。
他们走得很慢,尽量避开日军的巡逻队。顾晏清的伤还没好利索,走一段路就会忍不住咳嗽,咳得浑身发抖。每当这时,沈砚就会停下来,找个隐蔽的角落让他休息一会儿,从布袋里拿出水壶,小心翼翼地喂他喝口水。
水壶里的水是昨天在一个没被炸塌的井里接的,带着点铁锈味,可在这乱世里,已经算是难得的干净水了。顾晏清喝了两口,缓过劲来,看着沈砚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想给他擦擦。
手帕是上好的丝绸做的,绣着精致的兰草,是他以前常用的。可现在,上面沾了不少污渍,边角也磨破了。沈砚摆摆手:“不用,我不热。”
顾晏清却坚持把帕子按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擦拭着。“阿砚,”他低声说,“辛苦你了。”
沈砚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说什么呢,我们是一起的。”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在一个被炸塌的街角,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母亲,抱着一个已经没了气息的孩子,孩子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母亲的眼睛空洞洞的,只是一遍遍地抚摸着孩子冰冷的脸颊,嘴里喃喃地念着:“宝宝,醒醒,娘带你回家了……”
沈砚背着顾晏清,默默地从她身边走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顾晏清把脸埋得更深了,肩膀微微颤抖着。
再往前走,遇到一个被炸断了腿的士兵,他靠在一面残墙上,身上的军装已经被血浸透了。看到沈砚他们,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嘴里喊道:“水……给我点水……”
沈砚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水壶里的水已经不多了,他们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可看着士兵干裂的嘴唇和痛苦的眼神,他还是走了过去,把水壶递了过去。
士兵接过水壶,贪婪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把水壶还给沈砚,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谢谢你们……”他的声音很虚弱,“前面……前面还有很多同胞等着我们去救……可我……”
沈砚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背着顾晏清继续往前走。顾晏清在他背上轻声说:“他是个英雄。”
“嗯,”沈砚应了一声,“等我们到了杭州,等仗停了,他们都会好起来的。”
有一次,他们躲在一栋废弃的楼房里。这栋楼以前应该是个洋行,里面的家具还很精致,只是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文件。他们找到一个二楼的房间,窗户已经被炸没了,能看到外面的街道。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日军的吼叫声和枪声,还有女人的哭喊和孩子的尖叫。顾晏清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攥着沈砚的手,手心全是冷汗。沈砚把他护在身后,心脏跳得像擂鼓,他紧紧握着手里的短木,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只要有人进来,他就拼了命也要保护顾晏清。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楼下。有日军的皮靴声,还有用生硬的中文喊着“开门”的声音。沈砚和顾晏清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才渐渐远去,大概是日军去了别的地方。
直到确认外面没人了,他们才敢大口喘口气。顾晏清的手还在抖,他看着沈砚,眼里满是恐惧。“阿砚,”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能活下去吗?”
沈砚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能,一定能。别忘了,你还要带我去看菊花呢。”
顾晏清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想起自家院子里的菊花,每到秋天,就开得热热闹闹的,黄的、白的、紫的,像一片彩色的云霞。他曾答应过沈砚,等仗停了,就带他去看。
他们走了三天三夜,脚底板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有的地方已经磨破了,渗出血来。沈砚的肩膀被顾晏清压得又酸又疼,可他从没说过一句累。第四天清晨,他们终于来到了黄浦江边。
江面上停着几艘船,都是逃难的人,船上挤满了人,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沈砚想找艘船带他们去杭州,可他问了好几艘船的船主,船主见他们衣衫褴褛,又带着个伤员,都摇着头拒绝了。
“去去去,别挡着我们做生意,”一个满脸横肉的船主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们这船可装不下你们这样的累赘。”
沈砚急得满头大汗,他看着江对面,杭州就在那个方向,可这一条江,却像隔了万水千山。他摸了摸怀里的布袋,忽然想起了什么,从里面掏出那枚黄铜弹壳。弹壳被他摩挲得光滑发亮,上面还能看到淡淡的硝烟味。
他走到一艘相对较小的船前,船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却很温和。“大爷,”沈砚把弹壳递过去,“这个给您,您能让我们上船吗?就到杭州,我们付不起船钱,只有这个了。”
老头接过弹壳,放在手里掂了掂,又看了看沈砚和他背上的顾晏清。顾晏清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却很清澈。老头叹了口气:“上来吧,算我积德行善。这兵荒马乱的,谁都不容易。”
沈砚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小心翼翼地把顾晏清扶上船。船上已经挤满了人,他们只能在船尾找了个角落坐下。船开的时候,沈砚扶着顾晏清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上海城。
曾经繁华的都市,如今只剩下一片火海,浓烟滚滚,遮住了半边天。那些熟悉的建筑,那些喧闹的街道,都在炮火中化为乌有。顾晏清靠在沈砚的肩上,轻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等仗停了,我们就回来。”沈砚说,“到时候,你家的菊花应该开得正盛。”
顾晏清笑了笑,眼里有了一丝憧憬。
船行到江心时,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几架日军的飞机像恶鹰一样从云层里钻出来,朝着江面的船只俯冲下来。飞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投下的炸弹落在水里,掀起巨大的浪花,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船上的人吓得尖叫起来。
“快趴下!”沈砚反应迅速,一把将顾晏清按在甲板上,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他。炸弹接二连三地落下,有一颗落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船板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冰冷的海水涌了进来,迅速淹没了他们的脚。
“快跳船!”船主大喊着,率先跳进了江里。
船上的人惊慌失措,纷纷跟着跳下水。沈砚拉起顾晏清,也跟着跳了下去。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他们,像无数根针一样刺着他们的皮肤。沈砚紧紧抓着顾晏清的手,拼命地往岸边游。
子弹在水面上嗖嗖地飞过,溅起一串串水花。有好几次,子弹就擦着沈砚的耳边飞过,他甚至能感觉到子弹带来的劲风。顾晏清不会游泳,只能紧紧抓住沈砚的胳膊,任由他拖着往岸边游。
不知游了多久,沈砚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断了一样疼,力气也快耗尽了。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看到了岸边的沙滩。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顾晏清爬上了岸。
两人都累得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湿透了,冷得瑟瑟发抖。顾晏清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上面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又开始流血。沈砚赶紧从布袋里拿出剩下的布条和那半瓶碘酒,重新给他包扎。
碘酒碰到伤口,顾晏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咬着牙没出声。沈砚的动作很轻,尽量减轻他的痛苦。“我们……我们还能去杭州吗?”顾晏清虚弱地问,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沈砚看着远处燃烧的船只,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他咬了咬牙,眼神变得异常坚定:“能,就算走,我们也要走到杭州。”
他们在岸边休息了一夜。晚上的江风很冷,沈砚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顾晏清身上,自己则蜷缩在一旁,冻得睡不着觉。他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明天能顺利一点。
第二天,他们继续赶路。没有了船,他们只能徒步前行。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很多和他们一样的难民,大家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恐惧。但偶尔,也能看到一些温暖的瞬间。
有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分给了他们半个窝头。窝头已经硬得像石头,可沈砚和顾晏清却吃得很香。“谢谢大嫂,”沈砚感激地说。
妇人笑了笑:“都是可怜人,互相帮衬着吧。”
他们还遇到一个老农,指引他们走了一条近路。“这条路能快些到杭州,就是难走点,”老农说,“你们小心点。”
沈砚和顾晏清谢过老农,沿着那条小路往前走。小路果然很难走,都是泥泞的田埂,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稻田里的水已经干了,只剩下干裂的泥土。顾晏清的脚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很艰难,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砚想背着他,他却不肯:“我能走,我们一起走。”他不想再拖累沈砚了,这些天,沈砚为了他,已经受了太多苦。
沈砚没办法,只好扶着他,慢慢地往前走。夕阳西下的时候,金色的阳光洒在田野上,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边。他们来到一片竹林里,竹林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沈砚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让顾晏清坐下休息,自己则去捡些枯枝,想生堆火取暖。竹林里的枯枝很多,他很快就捡了一抱回来。他用石头打着了火,把枯枝架起来,火苗渐渐旺了起来,发出噼啪的声响,驱散了些许寒意。
就在这时,他听见顾晏清一声惊呼。他心里一紧,赶紧回头一看,只见一条青绿色的蛇缠在顾晏清的腿上,吐着分叉的信子,样子很吓人。顾晏清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却不敢动一下。
沈砚想都没想,抄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就冲了过去,朝着蛇的头部狠狠砸了过去。蛇被打了一下,松开顾晏清的腿,飞快地钻进了竹林深处。沈砚还不放心,又在周围看了看,确认蛇真的走了,才松了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他跑过去,抱住顾晏清,轻轻拍着他的背,“有我在,别怕。”
顾晏清在他怀里哭了起来,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这些天积压的恐惧、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刚才那条蛇缠在他腿上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沈砚拍着他的背,心里五味杂陈。他从未见过顾晏清如此脆弱的样子。以前的顾晏清,是个意气风发的世家公子,穿着干净的长衫,手里拿着折扇,说话温文尔雅,眼神里带着一丝傲气。可现在,在战火的摧残下,他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那天晚上,他们在竹林里生了堆火。沈砚在附近的地里挖了几个红薯,用泥土包好,放在火里烤。红薯很快就熟了,散发出甜甜的香味。他拿出一个烤得焦黑的红薯,吹了吹,剥掉皮,递给顾晏清。
红薯很烫,顾晏清却吃得很香,一口一口,嘴角沾着红薯的碎屑。“真甜。”他笑着说,眼里有了一丝满足。
“等我们到了杭州,”沈砚也拿起一个红薯,咬了一口,“我给你烤一整锅红薯,让你吃个够。”
“好。”顾晏清点点头,眼里又有了光。那光芒很微弱,却像黑夜里的星星,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着,穿过田野,越过山林,躲过日军的巡逻队,也得到过好心人的帮助。顾晏清的伤势渐渐好了起来,已经能自己走路了,虽然还不太稳,但比以前好多了。沈砚的心里也燃起了希望,他相信,只要他们坚持下去,一定能到达杭州,一定能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村庄,有的村庄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断壁残垣;有的村庄还有一些留守的老人,他们会给他们指指路,或者分给他们一点吃的。有一次,他们在一个村庄里遇到了一个老中医,老中医看了看顾晏清的伤口,给了他们一些草药,还教他们怎么敷用。
“这草药能消炎止痛,”老中医说,“你们好好敷着,伤口会好得快些。”
顾晏清接过老中医递来的草药,指尖触到那些带着潮气的叶片,一股清苦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郑重地向老中医作了个揖:“多谢先生。”老中医摆摆手,望着远处天边的硝烟叹了口气:“世道乱成这样,能活着就不易了,这点草药算什么。你们往杭州去,路上要多保重,听说那边也不太平了。”
沈砚把草药小心地放进布袋,扶着顾晏清谢过老中医,继续往南走。老中医的话像一块石头压在他们心头,可脚下的路不能停。顾晏清的伤口敷上草药后,果然舒服了不少,红肿渐渐消退,走路也稳当些了。
这天傍晚,他们走到一片荒坡,坡下有个破败的土地庙,庙里积满了灰尘,神像的半边脸已经塌了,露出里面的泥胎。沈砚扶着顾晏清走进庙里,打算在这里歇一晚。他扫了扫地上的碎草,让顾晏清坐下,自己则去附近找些枯枝。
刚走出庙门,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沈砚心里一紧,握紧了手里的短木,警惕地望去。只见草丛里钻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攥着半块啃剩的窝头。
孩子看到沈砚,吓得往后缩了缩,眼里满是恐惧。沈砚放下手里的短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他,没说话。沈砚从布袋里拿出白天那个妇人给的半个窝头,递了过去:“这个给你吃。”
孩子的眼睛亮了亮,却不敢接。沈砚把窝头放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孩子犹豫了一下,飞快地抓起窝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噎得直翻白眼。沈砚赶紧从水壶里倒了点水,递到他嘴边。
孩子喝完水,才缓过劲来,看着沈砚的眼神里少了些恐惧。“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沈砚问。
“我叫小石头,”孩子的声音细细的,“我爹娘……他们被飞机炸死了。”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沈砚和顾晏清对视一眼,心里都不是滋味。沈砚摸了摸小石头的头:“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小石头点点头,紧紧跟在沈砚身后。晚上,他们在庙里生了堆火,沈砚把烤好的红薯分了一半给小石头。小石头吃得很香,吃完就靠在顾晏清身边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红薯的甜味。
顾晏清看着小石头熟睡的脸,轻声对沈砚说:“这孩子真可怜。”
“是啊,”沈砚叹了口气,“这世道,可怜的人太多了。”
夜里,沈砚被一阵动静惊醒。他睁开眼,看见小石头正蜷缩在角落里发抖,嘴里喃喃地喊着“爹娘”。沈砚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小石头渐渐安静下来,紧紧攥着沈砚的衣角,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顾晏清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他忽然觉得,这一路虽然辛苦,却也有这些细微的温暖支撑着他们往前走。
第二天,他们带着小石头一起上路。小石头很懂事,虽然年纪小,却从不拖累他们,还会帮着沈砚捡些枯枝,或者在前面探路。有了小石头,路上的气氛也活跃了些。小石头会给他们讲他以前在家乡的趣事,讲他爹娘如何疼他,虽然说着说着就会哭起来,但哭过之后,又会擦干眼泪,笑着说:“等我们到了杭州,就有好日子过了。”
他们听着小石头的话,心里也多了份盼头。
走了约莫半个月,他们离杭州越来越近了。路上的难民也多了起来,大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走,互相搀扶着,像是一条流动的河流。这天,他们走到一个小镇,镇上的人说前面有座桥,过了桥就是杭州地界了。可桥被日军占了,设了关卡,盘查得很严,凡是青壮年男子,都要被拉去做苦力。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他看了看顾晏清,又看了看小石头,眉头紧锁。“这可怎么办?”顾晏清也有些着急。
“我们得想个办法混过去。”沈砚说。他们在镇上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商量对策。小石头忽然说:“我知道有条小路,能绕过那座桥,是我以前和小伙伴们玩的时候发现的。”
“真的?”沈砚眼睛一亮。
小石头点点头:“那条路要穿过一片树林,有点难走,但肯定能过去。”
沈砚和顾晏清对视一眼,决定跟着小石头走小路。他们谢过镇上给他们指路的人,跟着小石头钻进了树林。树林里很茂密,阳光都很难照进来,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
小石头在前面带路,像只灵活的小鹿,很快就把他们带到了一条小溪边。“过了这条小溪,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杭州的城墙了。”小石头指着小溪对岸说。
小溪不宽,水也不深,刚好没过膝盖。沈砚先探了探路,确认没问题后,扶着顾晏清,带着小石头过了溪。刚上岸,顾晏清忽然“哎哟”一声,蹲了下去。
“怎么了?”沈砚赶紧问。
顾晏清指了指自己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
沈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脱下顾晏清的鞋,只见他的脚心扎了一根细细的竹签,周围已经红肿了。沈砚拿出小刀,小心地把竹签挑了出来,又用清水冲洗了一下,涂上碘酒。
“疼吗?”沈砚问。
顾晏清摇摇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