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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风裂绣字

天下共赴

鹰愁谷的风裹着沙砾,在崖顶卷出呜咽般的声响。谢轻执靠在皴裂的崖壁上,左肩的箭伤已渗出第三重血痕,将青衫染成深褐。她望着拓拔睿银甲上反射的残阳,忽然想起仲夏破庙的那盏油灯——那时他也是这样,背对着灯影擦拭长刀,甲片的反光在她腕间晃出细碎的光斑,而她正攥着半块干粮,假装没看见他悄悄往她药箱里塞的伤药。

“还能走吗?”拓拔睿的声音压在风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哑。他刚用枪尖挑落三支追兵的箭矢,银枪的寒气混着血腥味漫过来,让谢轻执想起初夏那次交锋——他刀背叩在她剑脊上时,也是这样,力道狠厉却偏留着三分余地。

谢轻执没应声,只是从怀中摸出那方从破庙抢出的白披风。雨水泡皱的布面泛着潮意,被她左肩的血一浸,立刻洇出大片暗红。她指尖颤抖着抽出藏在发间的银针,针尾还缠着半缕青线——那是季夏时慕清涟抚琴,她拔剑伴舞时,裙裾勾住琴弦扯下的丝。

“你要做什么?”慕清涟扑过来想扶她,却被她抬手拦住。公主的月白裙早已沾满泥污,唯有腕间那串碎玉还在晃——那是阿梨当年打碎的玉佩残骸,慕清涟执意穿成了手串,说“碎了才好,本就不该是我的”。

谢轻执笑了笑,唇角的血沫混着风沙结成痂。她将披风平铺在崖边的乱石上,银针刺破指尖,血珠立刻滚落在布上。“公主,你记不记得季夏那曲《归鸿》?”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你说,曲子弹到最后,总像少了个收尾。”

慕清涟的泪瞬间涌出来。她当然记得,那晚破庙的油灯忽明忽暗,谢轻执拔剑时,青衫扫过琴案,震得最后一根弦嗡嗡作响。当时她以为是意外,此刻才看清,那把剑的剑锋上,早有一道为护琴而刻意收势的钝痕。

银针在布上游走,谢轻执绣得极慢。“共”字的横笔刚起,追兵的号角就漫过了谷口。拓拔睿猛地转身,银枪在暮色里划出半轮冷月,将第一个冲上来的骑兵挑落马下。血溅在他脸上时,谢轻执正绣到“共”字的撇,指尖一颤,针脚歪了半分——像极了初夏那次交手,他刀背偏了半寸,擦着她咽喉而过时,眼里闪过的那丝犹豫。

“谢轻执!”拓拔睿的枪尖穿透敌军胸膛,却在回身时看见一支冷箭直奔她后心。他想也没想就扑过去,却被谢轻执猛地推开。箭矢擦着他的肩胛飞过,钉进崖壁,箭羽震颤的频率,和她此刻绣线抖动的幅度一模一样。

“别分心。”她轻声说,指尖的银针已经刺入“赴”字的捺笔。血珠顺着针尾滴下来,在布上晕成小小的星。她忽然想起早春初见,自己扮成少年侍卫站在宫墙下,看慕清涟把碎玉佩塞进袖中,那时的风也是这样,带着点料峭的寒,却藏着破土的劲。

“赴”字的最后一笔收得极狠,银针几乎要戳穿布帛。谢轻执盯着那两个字,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溅在“共赴”二字中间,像道无法弥合的裂。她抬头看向拓拔睿,他正单膝跪地格挡长刀,银甲的裂口处渗出血来,和她肩头的伤在暮色里连成一片红。

“拓拔睿,”她喊他的名字,声音突然清亮,“你说过,来日再战。”

拓拔睿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想起初夏的荒原,两人刀背相击时,她眼里的光比刀锋还亮。那时他说“谢轻执,记住这个名字”,她回“拓拔睿,别输得太难看”,却没说过,战场会是这样——他护着她的伤,她挡着射向他的箭。

风突然掀起披风的边角,“共赴”二字在残阳里红得像要燃烧。谢轻执抬手将布系在崖边的枯树上,转身时,看见慕清涟正攥着那方“天下”血书,指节白得吓人。“烽火台的狼烟该到了。”她替公主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动作温柔得像在拂去琴上的尘,“你说过要替我看江南的玉兰,可别忘了。”

追兵的铁蹄已踏到崖边。谢轻执突然拔剑,青影在暮色里划出最后一道弧。她将剑鞘塞进拓拔睿手里——那里面藏着她早写好的布防图,边角处还留着季夏研墨时溅的一点黑。“这剑,你替我收着。”她说完,忽然用力将两人往崖后推去。

拓拔睿踉跄着回头,看见她左肩又中一箭,青衫像被狂风撕扯的蝶翼。而那方绣着“共赴”的披风,正被风卷得猎猎作响,血字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像句未完的誓言。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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