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独留余生

鹰愁谷的雪连下了十二天。拓拔睿就守在崖边，十二天没合眼。他把谢轻执散落的青丝一根根捡起来，用第八章那方绣着“共赴”的披风碎片包着，藏在怀里最暖的地方——那披风上的血字早被风雪浸成暗褐，却偏有个“赴”字的捺笔，还留着点刺目的红。

慕清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的窝棚，火塘里的枯枝烧得噼啪响。她把第七章那方“天下”血书铺在石板上，用松油一点点浸透，想让字迹保留得久些。血书的边角还留着谢轻执的指印，小而有力，像她握针时的样子。

第十二天清晨，拓拔睿突然动了。他弯腰从雪地里挖出块冻硬的青衫碎片，上面绣着半朵玉兰花——针脚细密，和他甲胄内侧刻的花纹一模一样。第五章破庙夜雨时，他总见谢轻执对着他的甲胄出神，原来不是看甲，是在记这花的样子。

“她早就想好了结局。”慕清涟把烤热的干粮递过去，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从窝棚角落拖出那架断弦的琴，琴身上还留着第六章剑舞时划下的痕迹。“你听，”她拨动残存的琴弦，发出嘶哑的颤音，“这声音像不像她坠崖时的风声？”

拓拔睿没接干粮，只是盯着那半朵玉兰花。他忽然想起谢轻执总说“医者三戒：不医必死之人，不救无心之徒，不护薄情之辈”，可她自己，偏要把这三条全破了——为他们这两个“薄情之辈”，做了“必死之人”。

第十五天，烽火台的驻军终于赶到。为首的老校尉看见拓拔睿怀里的披风碎片，突然“咚”地跪下，老泪纵横：“末将……见过谢将军！”

慕清涟手里的琴突然掉在地上。老校尉哽咽着说，三年前雁门关之战，谢轻执以女子身挂帅，带三百残兵守了七天七夜，左肩中箭时，也是这样笑着说“死不了”；她总把伤药省给弟兄们，自己嚼着草叶处理伤口，说“医者的血，没那么金贵”。

拓拔睿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想起第七章谢轻执写血书时，左肩的箭伤明明在渗血，却偏要挺直脊背；想起第八章她绣“共赴”时，指尖的血顺着银针往下滴，却连眉头都没皱——原来她不是不怕疼，是早就把疼当成了家常便饭。

“将军，该走了。”老校尉劝道，“谢将军……最恨人耽误正事。”

拓拔睿最后看了眼崖下的云雾，把那包青丝和披风碎片小心裹进怀里。他对着崖下深深一拜，额头磕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响。“谢轻执，”他的声音被风雪啃得斑驳，“你的仗，我替你打完；你的江南，我替你去看。”

慕清涟烧了那架断琴，灰烬被风卷着飘向崖下，像无数只白色的蝶。她把“天下”血书折成方胜，塞进贴身的锦囊——那是谢轻执的针脚，她得带着，才算没辜负那场仲夏的灯影，和那句没说出口的“我陪你”。

离开鹰愁谷时，雪已经停了。拓拔睿的银甲上结了层冰，却在胸口的位置，焐出个暖烘烘的印子——那里藏着那半朵玉兰花，像颗不肯凉透的心。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