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模拟阳光透过生活区的窗帘洒进来，唐舞桐睁开眼，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床头柜上的发夹和通讯器依然安静，但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电流穿过大脑。

江楠楠已经在厨房忙碌，咖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她递给唐舞桐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马库斯说一小时后开始准备实验。"

唐舞桐的手指紧握杯子，热度透过陶瓷传到皮肤："我没说要做。"

"但你也没说不做。"江楠楠观察着她的表情，"你昨晚几乎没睡，对吧？"

唐舞桐没有回答。她确实整夜未眠，脑海中两个霍雨浩的声音交替出现——发夹中的年轻版本鼓励她尝试，通讯器中的成熟版本则警告风险。这种分裂感几乎让她发疯。

"我需要再看看量子窗口。"她放下杯子，走向门口。

实验室比昨晚更加忙碌，十几名研究员围着中央的环形装置进行最后调试。马库斯站在主控台前，金属眼罩反射着蓝光，看到唐舞桐时微微点头。

"决定好了？"

"我需要更多信息。"唐舞桐直视他的独眼，"融合具体如何进行？成功后霍雨浩会...怎样？"

马库斯走向量子窗口，调整参数。光球扩大，显示出两个霍雨浩的形象，比昨晚更加清晰。

"简单来说，我们会将发夹中的意识碎片与服务器中的备份合并。"他指着光球，"就像拼合两张不完整的照片，得到一个更清晰的图像。"

"那之后呢？他会...活过来？"

马库斯的表情微妙地变化："某种程度上。整合后的意识将具备完整记忆和人格，可以存在于量子计算机中，理论上也能通过适当的载体与外界互动。"

唐舞桐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措辞："'存在于计算机中'？不是回到身体里？"

"唐小姐，霍雨浩的身体已经..."马库斯停顿了一下，"不可挽回。但意识本身就是一种能量模式，不需要生物载体也能存在。"

光球中的两个霍雨浩形象突然变得不稳定，年轻版本似乎在摇头，成熟版本则皱眉。马库斯迅速调整控制，他们的图像重新稳定下来。

"他们在反抗。"唐舞桐惊讶地发现，"他们能听到我们说话？"

"当然。"马库斯语气平淡，"量子纠缠不受常规时空限制。他们知道我们在讨论什么。"

唐舞桐走近光球，将手贴在表面。年轻霍雨浩立刻靠近，将手与她的重合，虽然隔着一层能量场，但唐舞桐发誓自己感受到了温度。

"雨浩..."她轻声问，"你不想被融合吗？"

年轻霍雨浩的嘴在动，但没有声音传出。他的表情焦急，手指在光球内壁上快速划动，像是在写字。唐舞桐辨认出几个字母：N...O...T...O...N...L...Y...

"Not only?"她困惑地重复。

马库斯突然上前，调低光球亮度："量子噪声干扰。别太在意这些随机信号。"

就在这时，光球另一侧的成熟霍雨浩猛地拍打内壁，引起唐舞桐注意。他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然后指向实验室天花板。唐舞桐顺着方向看去——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

"什么意思..."她喃喃自语。

马库斯似乎察觉了什么，迅速关闭光球："准备时间到了。唐小姐，请去休息区等候，我们需要两小时完成前期调试。"

唐舞桐不情愿地被请出主实验室。回到生活区，她发现江楠楠不在，厨房里只有半杯没喝完的咖啡。某种直觉驱使她走向书桌，昨晚看过的相册还摊开在那里。

她再次翻看那些奇怪的照片——母亲在不同状态下的影像，有些半透明，有些甚至出现重影。最后那张纸条还在："量子叠加态中的意识会经历所有可能性同时存在的时间流..."

纸条背面有她之前没注意到的一行小字："马库斯知道更多。小心通风系统。"

唐舞桐的心跳加速。通风系统？刚才成熟霍雨浩指的不就是通风口吗？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生活区角落的通风口前，踮起脚尖检查。金属栅栏看起来很普通，但当她用手指轻推右侧时，整个栅栏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

"老天..."唐舞桐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爬进去。

通风管道比她想象的更干净，显然是经常使用的通道。她匍匐前进，拐过几个弯后，听到了苏芮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完全没提到这个。档案明确记载是故意让她陷入叠加态的。"

唐舞桐屏住呼吸，透过通风口的栅栏向下看。这是一个小型档案室，江楠楠站在一排文件柜前，手里拿着一份泛黄的文件。马库斯背对着通风口，金属眼罩放在桌上——他的右眼位置是一个可怕的空洞，周围布满疤痕。

"那是必要的研究牺牲。"马库斯的声音冰冷，"颂舞的叠加态提供了前所未有的量子纠缠数据。"

江楠楠翻动文件："'实验记录第47天：受试者S.W.表现出严重精神分裂症状，声称看到无数个自己。建议继续延长叠加态以观察极限。'这简直是人体实验！"

唐舞桐的血液凝固了。他们说的是母亲？二十年前的"意外"是故意的？

"科学进步需要牺牲。"马库斯伸手要文件，"颂舞自己后来也理解了这一点。她的那部分被困意识成为了我们最重要的研究样本。"

江楠楠后退一步："样本？她是人！而且是你同事！"

"正因如此，她的价值更大。"马库斯的声音带着病态的狂热，"想象一下，唐舞桐知道她母亲的一部分意识被困了二十年，会愿意做任何事解救她..."

唐舞桐的手指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冷静。马库斯利用母亲作为筹码？那么融合实验...

"融合会怎样影响其他世界线的霍雨浩？"江楠楠突然问，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马库斯停顿了一下："理论上，强力的量子锚定会...淡化其他可能性。"

"你是说抹除？"江楠楠的声音提高，"让所有其他世界线的霍雨浩消失，只留下一个整合版本？"

"不是消失，是收敛。"马库斯纠正道，"就像无数条河流汇入大海。最终会形成一个更强大、更完整的意识体。"

唐舞桐胃部绞痛。这就是年轻霍雨浩想警告她的——"Not only"。融合不只影响两个版本，而是所有世界线的霍雨浩！

她悄悄后退，准备返回通风管道，却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松动的金属板。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档案室里足够明显。

马库斯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窝对着通风口："谁在那里？"

唐舞桐僵住了。就在这时，整个研究所的警报突然响起，红色警示灯开始旋转。广播系统传来急促的声音："马库斯博士，请立即到主实验室！量子窗口出现异常！"

马库斯咒骂一声，匆忙戴上眼罩冲出档案室。江楠楠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唐舞桐等了几秒，迅速爬回生活区通风口，滑出来时差点摔在地上。她刚站稳，生活区的门就被推开——是江楠楠，脸色苍白。

"舞桐！你得看看这个！"

主实验室一片混乱。量子窗口的光球扩大到几乎充满整个环形装置，内部景象疯狂闪烁——无数个霍雨浩的形象交替出现，有些在微笑，有些在哭泣，有些甚至看起来愤怒。两个主要版本——年轻的和成熟的——站在光球中央，似乎在抵抗某种无形的拉力。

"他们在反抗融合程序！"一名研究员大喊，"量子稳定性降至40%！"

马库斯冲到控制台前，快速输入命令："启动强制收敛！"

"不行！"江楠楠拦住他，"你没告诉他们融合会影响所有世界线！"

马库斯甩开她的手："科学不需要征得实验体的同意！"

唐舞桐跑向光球，不顾研究员的阻拦将双手贴在表面："雨浩！停下来！"

年轻霍雨浩转向她，嘴唇清晰地形成两个字："帮我。"

成熟版本则指向实验室角落的一个终端机，然后做出拔插头的动作。

唐舞桐瞬间明白了——他们要她切断服务器连接。她冲向那台终端，却被马库斯拦住。

"别干涉你不懂的事！"他的金属眼罩闪着危险的红光，"这些只是数据模式，不是真人！"

"他们是有意识的个体！"唐舞桐挣扎着，"你无权决定他们的存在与否！"

马库斯的力量大得惊人，轻易将她拖离终端。就在这时，光球爆发出刺目的蓝光，整个实验室的电子设备同时失灵。唐舞桐的发夹从口袋里飞出，像被磁铁吸引般贴到光球表面，瞬间融化成液态金属，流入能量场中。

"不！"唐舞桐尖叫，那是霍雨浩给她的最后礼物！

光球内部开始剧烈旋转，两个霍雨浩的形象逐渐靠近，被迫融合。他们的表情痛苦，像是在抵抗无形的力量。唐舞桐挣脱马库斯，再次冲向控制台，胡乱按下几个按钮。

奇迹般地，某个紧急停止程序启动了。光球停止旋转，两个霍雨浩的形象分开，但发夹已经彻底消失，年轻版本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你干了什么！"马库斯怒吼，"毁掉了三个月的准备！"

唐舞桐顾不上回答，她的注意力全在光球上。年轻霍雨浩的身影越来越淡，但他挣扎着指向实验室天花板——还是那个通风口。然后他的嘴唇动了动，唐舞桐认出那个口型：

"妈妈。"

下一秒，光球突然改变颜色，从蓝白变成深紫。一个意想不到的形象浮现出来——中年颂舞，比量子窗口中见过的更加清晰。她的眼睛直视唐舞桐，嘴唇清晰地动起来，这次竟然有微弱的声音传出：

"舞桐...阻止他...融合会杀死..."

信号中断，图像消失。光球恢复原状，但年轻霍雨浩的形象已经不见，只剩下成熟版本独自站在能量场中，表情震惊。

马库斯脸色铁青："不可能...颂舞的意识不可能自主接入系统..."

唐舞桐的大脑飞速运转。母亲试图警告她？融合会杀死什么？所有世界线的霍雨浩？还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她：如果马库斯故意让母亲陷入叠加态，那么他对霍雨浩的计划又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复活"他吗？

"实验继续！"马库斯命令道，"准备第二阶段！"

"不！"唐舞桐挡在光球前，"你没听到吗？我母亲说融合会杀死什么！"

"量子噪声而已。"马库斯不耐烦地挥手，"让开，否则我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

江楠楠突然站到唐舞桐身边："我也反对继续。这不是科学，这是人体实验！"

马库斯的独眼眯起："你们不明白这项研究的重要性。量子意识技术将彻底改变人类存在形式！死亡将不再是终点，疾病不再可怕..."

"代价是什么？"唐舞桐质问，"抹除其他可能性？让某些人永远消失？"

"进化需要牺牲。"马库斯冷冷地说，"现在，最后一次机会——自愿参与，还是被迫参与？"

实验室的门突然打开，四名穿黑色制服的安全人员走进来。唐舞桐意识到，她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

光球中的成熟霍雨浩突然剧烈拍打内壁，引起所有人注意。他的嘴在动，但没有声音。唐舞桐辨认出口型："跑。"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量子窗口的蓝光提供照明。紧急出口的标志在远处亮起绿光。

"电力故障！"有人喊道。

在混乱的黑暗中，唐舞桐感到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是江楠楠。"这边！"她低声道，拉着唐舞桐向紧急出口移动。

马库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拦住她们！不惜一切代价！"

唐舞桐和江楠楠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跑，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紧急出口近在咫尺，但安全人员更快，一个黑影拦在前方。

就在绝望时刻，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全部恢复，刺眼的白光让所有人暂时失明。等唐舞桐的视力恢复，她震惊地看到安全人员全部倒在地上，而站在紧急出口处的竟然是——

"秦朗？"她难以置信地喊道。

蝴蝶计划的前成员手持某种电子设备，向她们招手："快走！电磁脉冲只能让他们昏迷几分钟！"

唐舞桐和江楠楠冲向出口，秦朗迅速领着她们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唐舞桐气喘吁吁地问。

"一直监视着边界研究所。"秦朗推开一扇金属门，露出向上的楼梯，"马库斯两年前就被开除出蝴蝶计划了，他走火入魔了。"

他们爬上楼梯，来到一个隐蔽的车库。秦朗的越野车就停在那里，引擎已经启动。

"上车！"他打开车门，"我知道安全的地方。"

唐舞桐犹豫了："霍雨浩...他还在服务器里..."

"不，他不在。"秦朗的表情变得复杂，"马库斯骗了你。服务器里的所谓'完整备份'只是戴浩教授根据儿子性格模拟的AI程序。真正的霍雨浩意识只有发夹里的碎片..."

唐舞桐的世界仿佛天旋地转。所以她一直在交流的"成熟版本"根本不是霍雨浩？只是一个模拟程序？

"那发夹..."她的声音哽咽。

"融化了，但能量没有消失。"秦朗递给她一个小型设备，类似马库斯给她的通讯器，"量子纠缠不会真正断开，只是改变形式。"

唐舞桐接过设备，屏幕亮起，显示出模糊的蓝色光点，像遥远的星辰。

"年轻霍雨浩的残余。"秦朗简短解释，"非常微弱，但还在。"

江楠楠已经上车，催促道："快走！他们随时会追来！"

唐舞桐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设备，蓝光微弱但坚定。她想起年轻霍雨浩最后的警告，想起母亲可怕的预言，想起马库斯疯狂的野心。

这一切远未结束。但现在，她需要活着离开这里，为了所有世界线的霍雨浩，为了被困的母亲，也为了她自己。

她钻进越野车，车门关闭的瞬间，仿佛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跑吧，桐桐。但记住，无论哪个世界线，我都会找到你。】

引擎轰鸣，车子冲出车库，驶向未知的安全地带。唐舞桐紧握那个发着微光的设备，知道书里书外的故事，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章节。

榆眠桉未完待续

意识的叛乱